Corroding Ash。
很多年后黑田官兵卫又找到了当年那个陪伴了他很久的枷锁。铁球已经被取走拿来当武器,只剩下那块木板还在那里。居然还没有被时光腐蚀到残破不堪。只是霉味和灰尘却是不可避免的在拿起它的瞬间扑面而来。
他咳嗽了两声,已经年老的他似乎终于能体会当初鬼岛津的某些烦恼。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锁的地方。
铁制的锁不像这木枷本身一样好运,阴暗潮湿的空间让上面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铁锈。粗糙冰冷的触感让人觉得有些生疼。
就算用钥匙也没法再锁上了吧。他想。
>>>锈锁。
|战国basara3石田三成红线end衍生|德川家康x石田三成←黑田官兵卫|
00.
那场战争结束了。有些东西随之新生但是更多的东西却同这场战争的结束一起消失在了三途中。比如三河那个想以羁绊建立天下的武士,比如似乎已经看见了一统与安定的曙光的格局。
胜利的是西军,却不是石田三成。
那是1600年,关原合战。后世注定要用浓墨涂抹的一场战争。
01.
黑田官兵卫站在已经显得有些荒凉的大阪城的城墙上,双手不再沉重的感觉让他有些许不习惯,身边是当年曾轰落了千军万马的炮台,如今也只剩下可以被命名为岁月的残骸。
即使关原之战是以西军的胜利为收场的,却也改变不了丰臣家没落的事实。有太多人在战争前跟随了东军的步伐,于是再战争结束后也理所当然的一同沉没于三途之河。连带着的是丰臣家的衰弱与诸侯重新割据的局面。
作为曾经丰臣家的一员与曾经西军的一员,他似乎无法想到这场战争的胜利到底有什么意义——除了他手上这被解开的枷锁。
想到这里,虽然早已不是囚徒却仍然习惯性地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服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腕上还有抹灭不去的痕迹。没有铁球的重量也没有束缚的枷锁——他曾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脱离的枷锁。
却在那时就这么被轻易的解开了。如同当年那个人那么轻易的给他拷上这个枷锁一般。
他想起关原之战结束的那天。他们的总大将满身鲜血地走回来,步伐似乎有些不稳。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像是从哪里归来的厉鬼一般的石田三成,同在丰臣军时每一次只要看见那个苍白的身影周围必定伴随着飞溅的腥血。但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石田三成。
无名刀的刀鞘已经不见了,冷白色的刀刃上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而刀的主人周围围绕着的却是似乎连仅剩的意义都失去的骇人的悲伤。
刑部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明明是战胜的阵营但西军的营地里却弥漫着比全灭还安静的气氛。西海之鬼一脸不符合形象的复杂表情站在那里,四国的智将倒是一如既往地一脸冷漠。旧日的魔王已经死去的妹妹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一向豪放的鬼岛津眼里也有着几丝担忧,就连刚刚与对面东军中那位奥州笔头好好打了一架顺带终于明白什么而显得很兴奋的武田家的幼虎看见那样的三成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三成却对这些都视若不见,只是自顾自的就这么走进房间。谁也没有说话。或者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刑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黑田官兵卫听到了那个人的叹息声。
他明白那声叹息的意思。作为曾经丰臣军的一员,作为黑田官兵卫这个人。
德川家康死了。被石田三成亲手杀死了。
然后这意味着什么呢。
02.
一整个晚上黑田官兵卫靠在墙边愣是没有一点睡意。长度是用年来计算的时间里他都被和这铁球拷在一起,于是这样的姿势比起躺着反而更容易入睡。习惯了之后他反而发现这样的睡姿倒也挺舒服。于是这漫长的年间还不曾有过失眠的时候。但今天确实怎么努力地眨眼也没有一点的困意。闭上眼的时候发现黑暗中眼前浮现的都是三成。
他浑身鲜血的样子,那种似乎被抽空了一切的样子。如同复仇后却失去了存在理由却仍得不到超度的厉鬼。
那个样子的石田三成让他觉得……同情?嘲讽?似乎用这些形容词又都不恰当。
黑田官兵卫觉得自己应该是憎恨着那个人的。从被放逐至南边开始,从被拷上这个铁球开始就该沉积起来的恨意可能比那个人对德川家康的憎恨还要深厚——理论上如此。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战争开始后被刑部半逼迫半威胁的加入了西军,再次见到石田三成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把钥匙交出来也不是挥舞铁球攻击——他看着那个比起之前似乎已经变了很多的人,他动了动嘴唇,脱口而出的是句,好久不见,三成。
他自己觉得那语气跟自己还在丰臣军每天被刑部耍耍跟竹中谈论点军事的不幸日子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丰臣秀吉的势力快要覆盖整个日本,竹中半兵卫还活着,德川家康来了丰臣军刚刚没多久。
他并不认同丰臣秀吉但不得不承认那段日子加上再之前那段日子他过的都挺好。虽然每天似乎都是一样的不幸。就像他虽然应该憎恨把他放逐到南边给他戴上枷锁的石田三成但只要一想起一些回忆就完全恨不起来一样。
所以一整个晚上他只能看着天空数星星顺带做一些无用的回忆。那些回忆很巧又很不巧的都是他还在丰臣军的时候的回忆。
他记得那时候德川家康总是很有勇气的去找三成搭话,第一次搭话的时候如果不是刑部刚好路过他们一定会打起来。之后很多人都说他实在是太闲才会去找那个凶王搭话那个很多人之中包括着黑田官兵卫。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三河武士的信条里有一项写着决不放弃,德川家康仍旧坚持不懈的每天都去找三成搭话。而得到的回应也从最初的斩灭到后来的无视到最后的有几句回答。
刑部有一次摇着头说德川还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他点点头附和了一句,然后抬头就看见那个被评论成很可怕的男人带着似乎一点都不可怕的笑容在邀请三成去江户的庙会。
如果这些回忆都可以被写成文字流传到后世可能会像小说一样精彩吧。只是这些回忆在在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带着悲哀。
数到第一千零三十三颗星星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将星星的光芒遮掩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算是接受了结束了这漫长而磨人的一夜。
刚刚拖动着铁球走了一步纸门就被拉开,他看见三成就站在门口,一瞬间现实似乎与回忆有些重叠。然后他注意到三成手中拿着一把钥匙,铁制的钥匙,稍稍有些陈旧的感觉。
而三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走进来,站到他面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一只手抓住木制的枷锁,另一只手拿着钥匙插进锁里,旋转的时候喀啦的声音刺耳的让人觉得有些寒冷。然后手上便觉得一松,那个他以为可能会跟他一辈子的木枷就这么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你自由了。”
三成这么说然后转身就走了,钥匙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刚好躺在木枷的旁边。
不可置信般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比起自由的感觉更多的反倒是不适应。一直束缚着的那沉重的感觉这么一瞬间就消失了,如同做梦一般的消失了。
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木枷和铁球还有那钥匙,他突然觉得很不真实。
03.
之后的时间里时光像是倒流了。
本该可能已经结束的这乱世战国再次复活,群雄割据,不知下一个天下人何时会出现。
这其实是黑田官兵卫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局。他以为三成会很顺理成章的辅佐丰臣秀赖恢复大阪城的光辉,可能丰臣的天下不再,但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的格局。
似乎一切都没有开始般的格局——没有魔王的天下布武没有本能寺的火焰没有山崎的阻击。如同那位信玄公的命名,战国,战国乱世。
天下二分的斗争之后确实这样的结局,谁能预料到这样的事情呢?
说实话其实他自己对这样的情况并无意见,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算是继手铐被打开之后第二个惊喜吧——时间还挨得那么紧让他都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被刑部抓到西军之后他曾经设想过如果赢了会如何,如果输了会如何。如果输了,他倒也不介意到德川家康手下去,只是可能不一定能把这该死的锁给解开。如果赢了,如果赢了……
他发誓“三成会很感谢的为他解开枷锁”这样的文字配上似乎是很久之前看到然后记住的那个画面——大概是还在丰臣军的时候看见的三成对丰臣秀吉以外的某个人笑的很灿烂的样子——的脑补,只闪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刑部怎么会放过他呢哈哈哈哈绝对会以“看你拿这武器也顺手之后就用这武器为丰臣军继续效力”的理由把钥匙给喂鱼吧。那个时候他是一面这么自我嘲笑一面甩开刚刚脑中的画面的。
但是他啊。确实是没法忘掉的。
那个对除了丰臣秀吉以外的人都是一副冷冰冰表情的石田三成,那个时候他确实是笑着的。
他和刑部打赌输了像什么奇怪的人一样跟踪去了江户去看那所谓很热闹很有趣的庙会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似乎永远与别人隔着一道沟壑的三成,拿着那袋以十多个网兜为代价才捞上来一条的金鱼,看着那个把他带来这里现在正在跟黑心老板的劣质网兜奋斗着的青年,庞若无人般的笑的那么漂亮。那样单纯而漂亮的笑容——如果那时候德川家康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定也不可能忘记的吧。
黑田官兵卫觉得他是一辈子不会忘记那一幕的。如同石田三成已经无论如何不可能从被命名为过去的结界中解脱中来一样。如同他无论如何不可能饶恕背叛的德川家康一样。
永远。一辈子。此生。这样的词汇怎么用都觉得有些残酷。
站在城墙上他再一次确定般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有镣铐没有枷锁没有沉重的铁球没有那个可能已经有些生锈的锁。也没有那把被丢弃了的钥匙。
什么都没有。
04.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三成。
回到自己的军队那边之后手下都对那个消失了的枷锁表示惊奇,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然后想着该换一个什么武器,结果挑来挑去发现自己还是用惯了铁球,于是没有束缚的双手又拿起了那个铁球。然后他作为黑田军的大将从南面开始,参与了这个天下的争夺。
这一次就算野心再明显也不会有人给他拷上一个枷锁了。
他想。
后来有一次遇到了刑部,倒不是在战场上。刑部还是那个样子,缠着绷带,带着诡异的笑声。他记得刑部曾经说要让不幸降临于世间于是决定帮助三成,不过他清楚那不过是句骗三成的话。
刑部仍旧是丰臣军或者说石田军的军师。他们在那里闲聊了几句,说句实话对于刑部他只有厌恶感加上厌恶感加上厌恶感,但他发现这么多之后他跟刑部还是能这样很平静的聊天。或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吧。
他们聊了很多。
同在丰臣军时的事情,后来他被赶到南边后的事情,加入西军后的事情,最近的事情。
似乎该聊的都聊了之后刑部摇摇头说他该走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张口想说点什么,但一个刚刚遇到开始就很想问的问题却卡在喉咙里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感觉像是要窒息一般的难受。
刑部看着他,估计他现在的表情也真是纠结的可笑吧,于是便嘲讽一样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离开之前他听到刑部扔下了一句话,那语气不知道算是欣慰还是伤感。
刑部说:“他早就死了。”
他听着这句话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不自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有镣铐没有枷锁没有沉重的铁球,锁已经生锈了,就算钥匙还在,也不可能再锁上一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