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第一卷 命运结点
Act.0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虽然他用了两个很久,但如果认真计算起来,也不过是大约十年前的事情罢了。
梦里有两个人,一个大概是以前的他吧,好像还是学生的模样,故意没有把颈子上的纽扣扣上穿着的校服,看起来就很重的书包。除了教科用书里面还装了好几本文库本的原因吧——在一旁旁观着的,梦境外的自己这么猜测着。
远处的自己看起来表情带着一些不满意,那份不满,对,大概来源于走在“他”的前面的那个人吧。看起来虽然也是学生的模样但明显要比“自己”年长上几岁。
一丝不苟地扣好的扣子,皮质的手提包里应该整整齐齐地放着书吧,步伐甚至可以用优雅这样莫名其妙的词汇来形容,一派贵族的感觉。似乎在对着过去的他说教,而过去的自己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很厌烦的表情。
他试图听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于是他听清楚了。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所谓的梦境只是自己的记忆或是幻想的具现化而已。在梦境里,梦境的主人理所当然可以操控一切属于自己的记忆的重现或是幻想的播放,不过是录像机的播放重复与暂停罢了。于是他调高了电视机的音量,远处两个人的声音,被放大到了自己的耳边。清晰可闻的程度。
“……雁夜君,你也快要升学考试了吧。”看吧,果然是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话——无论是过去也好现在也好,讲的是每个普通人都会烦恼的学习还是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魔道之类的东西,他说的话都是类似的。
“是啊,关你什么事。”真是像“他”会回答的话呢,他想。
“葵让我叮嘱你好好学习。”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过去的自己的死穴一样,不满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类似赌气那样的感觉,“我”加快了脚步,想要超过身前的那个人。
“雁夜君。”
“……干什么啦时臣。”明明对着比自己年长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哥哥的人却完全没什么好态度,那个人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你想要去海外旅行吧?”
“……哈?”
“我是说,雁夜君……等你的升学考试结束的那个假期,我带你去旅行吧?”
梦境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间桐雁夜睁开眼睛,五感像是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是,就算是恢复了视觉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睁开眼睛,所看见的也不过是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亮。耳边是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虫子悉悉索索的响动。他能感受到那些虫子在进出他的身体,与神经融合,融合,虚构的魔术回路运作着,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痛苦的身体只有异物进入私处的异样感在作祟。
刚刚的梦境就如同一个梦境一样,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哈……”
他张开嘴,不知道是想感叹还是单纯的换气,而那些虫子完全不放过这个间隙似的,钻了进来。通过咽喉,没有像是对待其他那些被间桐家的虫子啃噬的男人一样直接被吸食髓液,而是直接融入了神经。
他感受到魔力溢出着。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魔道的世界。
从大约十年前就习惯了这种事情的间桐雁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任由那些长相丑陋的虫子在他的身体里转化出那些虚无的魔力。
直到,有一丝光线泄露到了眼前。
地下室的门被谁打开了,快要重新麻木的视觉和听觉如此判断道。不过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因为他知道,会到这个虫仓里来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而且,是他在世上可以说是最不想见到的人里,排行第二的那个。
“……雁夜哟。”
听起来古里古怪的,像是被什么变声机器处理过,属于老年人却又丝毫没有年长之人温厚的感觉的叫唤传到了他的耳中。那里面虽然还有刻印虫在爬动着,但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听觉。
“……冬木教会的人来找你,准备一下吧。”
然后,响起了几乎等同于无的脚步声。那个老头,究竟是幽灵呢还是根本是用虫子代步没在走路的?还是只是单纯的自己的听力退化了呢?
无所谓了,雁夜这么想着,深呼吸了一下,将四散在身体中的魔力集中起来,再发散开来。虫子们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样,不再骚动不安。他用右手撑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梦的缘故,已经很习惯了的动作间却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像是为了驱逐那种微妙的不协调感,他站起了身,虫子们骚动着,像是哀鸣一样的悉索声拼命地移动着,似乎是跟随着他这个主人的脚步又似是逃离。用右手抓了抓头发,现在应该是白色的吧?不正常的,凄惨的白色,如同那些气数将近快要停止呼吸的老者,干枯,摸上去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舒服的感觉会流淌在掌心里。自己的脸现在也很难看吧——他以前也照过镜子看了一次,连本人都被吓到了的,面部底下不知是神经还是血管的东西交错着突起,甚至还在蠕动着,宛如恶魔般丑陋的面容。
不过,现在也没有任何人会看见呢。
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长时间虫子的进出让他的肌肉都有些无法控制,牵动嘴角这样的动作都有些勉强——但是,他却还是无法制止住他的思绪一味地去回忆刚才的梦境。
他想。
到底最后有没有去旅行呢,已经想不起来了呢。
Act.1
那里种着一些花。
感觉很贫乏的土壤上种着花,似乎主人已经尽量挑选了那些容易活下来的品种,天竺葵或者波斯菊一类的吧?宅子旁边附属的小庭院里摆着的水壶和铲子以及飘荡着的泥土气味也证明着种植的人是在用心去养育它们了——但是,那片土壤不知道是太贫瘠了还是什么不知名的诅咒,那些可怜的植物还在只有花苞的时候,生命却已经以枯萎这样毫无美感的方式结束。
神父稍稍闭上了眼,烙着奇异的血红伤痕的右手抚上胸前挂着的十字架。无声地为那些逝去的生命祷告。
言峰绮礼走进那间用阴森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和式大屋的时候,身为代行者的经验就直截了当地对他的思维发出了 警告的信号——这里很危险。
他在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微弱的魔术结界,简直太过微弱,连他这样仅仅只是刚刚接触了魔术的练习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走进去的程度,大概,也只能困住那些孩子吧?不知道为什么会设置在那里的魔术结界却又确确实实地存在,并且,那属于御三家之一的间桐家的宅邸的结界。
强烈的违和感让言峰绮礼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仅仅只是不舒服的程度罢了。
让他感到危险的是,在这间屋子里弥漫着的血液的气味——作为代行者战斗的他,对于这种味道可以说再敏感不过。这个宽阔地与他的师父——那位远坂家的当主的宅邸可以媲美的房子里,弥漫着的是高浓度的血腥味道。
非常地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并非讨厌血的味道或是洁癖一类无聊的心理,只是单纯的,有种不适的感觉,不知道是否与那些血气中混杂着好像另一种物质的气味有关。
“言峰神父,请问怎么了吗?”
看起来像是下仆的女人注意到了他太过明显的迟疑,在带路的过程中,转过身看向他。
“……不,什么事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并用眼神示意女人,让她继续往前走。那是和室的走廊,鞋子根据规定脱去放在了玄关的地方,就这么直接踩在木制的地板上,隐约间还能听到吱呀的声音。大概是房子也已经很老旧的缘故了吧。
他是遵照父亲的命令来到这里的。
这么说其实并不恰当。言峰绮礼想——那所谓父亲的命令,其实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来自他的那位魔术上的师父,远坂时臣的借口。
——去确认间桐家的当主是否已经得到令咒。
父亲这么对他说,当然,只是一个借口。所谓监督者,其实也并没有那种责任或是义务要去一一检查哪些Master要参战,那些人的出生年月什么的事情。圣杯战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可以用公平来形容的比赛,他们所说的教会,所谓的裁判,也不过只是一个装作平衡的早已倾斜的天平罢了。
所以,这个命令只是个借口而已,教会这个分量十足的天平,倾向的那一方,远坂家的借口。真正的理由他大抵也猜得出来的,比如,“确认间桐的当主参战的目的”……诸如此类。
总之,只要尽量探点话就行了吧。神父想,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口若悬河善于言辞的人。
“言峰神父,已经到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大概这样走了有几分钟的距离吧,才终于在一个和室间前停了下来。
这间房子到底有多大啊。
亲身的体验之后才感受到的现实,让他有些惊讶。可是,留给他用来惊讶的时间也没有太久,那个下仆拉开了和室的纸门。让他走了进去。
他本来以为会看见连着庭院之类风雅的和间,那个间桐家的当主可能正在捧着一杯茶赏樱——虽然这个时节,那些樱花早就凋谢地连尸体残瓣都已经彻底腐烂到了泥土里了吧?
可惜,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美好。虽然对于言峰绮礼来说,追求美好的事物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了。他会想到那副风雅的赏樱画面,也不过是出于常识性的认知而已——说白了,作为一个日本人,他也从来没有理解过,那种转瞬间就会化为土壤的肥料的粉红色花朵究竟哪里吸引着人了。
间桐雁夜坐在那个房间里——内部装潢完全与和风搭不上边的,一间西洋式的书房。一眼望去,整齐而充实地排列在大大小小的书柜里的书籍充斥了视线。好像除此以外这个房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那个紫发的男人就坐在那些书柜中间的沙发上。
他穿着同样是紫色的和服,素紫色的和服与他那不寻常的发色倒显得非常般配。只是,与整个环境不太般配就是了。他坐在那,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间桐家的当主——间桐雁夜。
言峰绮礼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这个人的情报。
“抱歉,在这种地方迎接你……坐在那里就好了。”
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的男人抬起头,只能说得上是平凡里清秀的面容上挂着歉意的微笑,他指了指自己坐着的位子的对面。绮礼这才发现,那里还摆着一张不起眼的沙发。
“没有,是我打扰了。”
他这么公式化地回答着,然后就顺从着走到那里,径直坐在了雁夜对面的位置,抬起头,刚好可以对上对方与发色同样的,紫色的视线。
间桐家的当主。被魔术协会那边警惕着的,据说拥有着就连“魔道”自身都畏惧着的“魔道”的力量的男人。
15岁那年开始接受魔术训练,18岁时就成为了间桐家的当主——而在他15岁之前的人生,他甚至一直在逃避着魔术师的训练。那短短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除了他本人与他那位“父亲”,谁也不知道。
追寻这样的答案并非言峰绮礼的目的,也并非他的兴趣。所以他也没有出言询问那个似乎与眼前这个年轻的间桐家当主交情挺深的师父。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询问他应该询问的,必要程度的事情就够了。
就像一枚为了胜利而化身的棋子,只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去为执棋之人赢得胜利就够了。
“……你觉得,很奇怪吧?”
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不,大概与自己也就差不多同岁的,眼前的人忽然这么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
“这间宅邸啊。”
“MAKIRI……MATOU,很有趣吧,明明是从异邦迁徙过来的家族却是一副彻彻底底的和风。”
“……是吗。”对方这番话倒让他想到了自己魔术的导师,远坂时臣——对方倒是完完全全纯正的日本血统,却是彻底的西洋作风。虽然从绮礼的角度看上去,并没有任何觉得有趣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只会是悲哀吧。
“不过, MAKIRI也好,MATOU也好,写成汉字的话,倒都是一样的字吧。”
像是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言峰绮礼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没想到对方却像是很满意一样地笑了。
“确实如此呢。”间桐雁夜这么说,意外的,这个人笑起来的表情可以划到人类的审美观下“好看”这个范畴里了吧。异样的紫色的头发与瞳孔,和这个人身上异样却称不上危险的气息,让言峰绮礼甚至觉得,自己踏入这个宅邸的时候,所感受到危险只是自己神经过敏的错觉了。
不,还不能这么断定。
“那么,关于第四次圣杯战争……受家父,这次圣杯战争的监督者所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
“……请吧,言峰神父。”
并不是错觉的,他觉得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如同错觉般地变成了嘲笑。
一问一答的对话持续了并没有多久。外面有人沏了茶送了上来,是绿茶。苦涩而滚烫的感触在口腔间蔓延开来。“果然是很和风的茶。”
“俄罗斯的话,大多都在喝伏特加
吧。不过我不太喜欢酒,所以,这样也挺好的。”
作为与圣堂教会有联系的御三家中的一家,雁夜自然也知道言峰绮礼是之后圣杯战争参与者的一员,以及他现在正在跟随者远坂时臣学习魔术的事情。但是,关于教会与远坂家的联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而自己所提的问题也是关于圣杯战争的一些事情,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求教的口气。只是结果到头来,也没有更多的收获了。
收获,他想,自己会期冀着从这个只能有奇异来形容的,初次见面的男人的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吗?
不,他这么否定着。
“那么,今天打扰了。”
第二杯茶刚好喝完的时候,言峰绮礼站起了身。
“没关系,毕竟你也是时臣的弟子啊……我让人送你出去吧。”
“……对了。”
绮礼像是突发奇想一样,打断了对方,“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院子门口那些花,是你种的?”
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问出这种问题,雁夜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当的笑容的表情也僵了一下,愣住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开口回答——不,根本算不上是回答的回答,“这个啊……想知道的话,作为交换,帮我问时臣一个问题吧。”
“你帮我问他……蝴蝶兰的花语是什么呢。”
Act.2
说到夏天的话,会首先想到什么呢?
向日葵,平均摄氏度22度以上,开始飞舞的蜻蜓。又或是城市里的祭典,庙会,穿上漂亮的和服或者浴衣牵着谁的手一起前行,捞不上来的金鱼和微辣的章鱼烧,最后会是烟花为一个夜晚画上句号。
在雁夜不算很长的人生记忆里,关于庙会的记忆仅限于挺久以前,偶尔一次会和葵一起去逛逛这样模糊的回忆。似乎也没有什么浪漫的事情,甚至都没有看到烟花就回去了。这样断断续续的故事只持续到了十五岁的那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冬木市每一年都会举行的祭典庙会,第一年是不敢去,之后是不想去,不过从结果来说,都是一样的。
而改变他的想法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某一天的中午,气温似乎已经超过了30摄氏度的七月的某一天——虽然这么说在虫仓中也是无法感受到切实的温度的变化的。他从虫仓里走出来,身体还残留着些微的不适感,他运作着体内的魔力,让那些虫子用他的痛苦等价交换而形成的魔力修复着身体,紫色重新覆上了几乎可以用枯败来形容的白发,左眼的视力也逐渐恢复,脸上那些痕迹也正在消去吧。已经不知道到底这种用魔力虚构出来的样子是间桐雁夜,还是那个躺在虫仓里被虫子亲吻着的怪物才是间桐雁夜了。
然后他从那个除了自己和间桐脏砚没有人能够靠近的,包裹着罪恶的结界里出来的时候,这间阴森的宅子里唯一与众不同的存在,黑发的女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雁夜……叔叔。”
她的声音里带着胆怯。似乎永远在害怕着什么,这是当然的吧,雁夜知道,这座宅子里,因为自己的缘故,永远弥漫着那种浓重的血腥……夹杂着男性精液的味道。
“怎么了吗,樱。”
他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女孩子保持齐平,那双眼睛真的和谁很像,这是当然的吧。
“那个……我听说……今天晚上……会有祭典……”
她的声音越说越细不可闻,就连离她很近的雁夜都觉得有些听不清楚。
“所以……叔叔,可不可以……”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他伸出了手,女孩的头发带着温度,他的手摸上去,总觉得是要被灼伤的那种温度。
“我会带你去的。”
一句简单的承诺让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变成了惊喜。同样的简单。
“可是……爷爷……”
“我会和老头子讲的。”
“……嗯!谢谢叔叔!”
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就像自己在门口那片庭院里没事干的时候种下的花一样——如果,那些花能活下来的话。
×××
还没有走进间桐脏砚的书房,就已经先听到了那让人不快的笑声。
“……哼哼,雁夜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让自己的‘女儿’喊自己叔叔的人。”
“和你无关吧。”
自己的口气里的嫌恶已经不能更加明显,这却只让对方的笑声再一次地响起。好像把他掐死也不会停下那样,一直一直都会缠绕在耳边的噩梦,事实上,也是如此。
“既然你已经听见了,你也知道我要来说什么了吧。”
那个老头一直派遣着属于自己的使魔监视着樱,即使那个女孩一直被他用魔术囚禁在间桐家的宅邸里,那样的监视也没有停止。——你要是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那么你再见到这孩子就去虫仓里找她吧。卑鄙的怪物,每次都是如此威胁着他的。
“啊啊,祭典呢……还真是美好的东西呢。你小时候,也经常去吧,雁夜。”
他皱了皱眉。对方却不管不顾——应该说是刻意而为地,说了下去。
“说起来远坂家的那个小子……哼,明明他才是日本人,却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呢。”
“……和时臣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就要问你自己了啊,雁夜。”
意有所指的话让他更加不快,“总之,我要带樱出去一次……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哼……不会逃走,我可无法相信你这样有两次前科的人的话啊。”
“……你想要怎么样。”
“去杀了远坂时臣如何?”
被直接说出来的名字像是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一瞬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这么让身体中的魔力聚集溢出——但是,他还是冷静了下来。“……你在开什么玩笑,脏砚。”
“你总要杀了他的……圣杯战争,难道又忘记了向父亲承诺过的事情了吗?”
“这是两回事。”
如同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间桐脏砚忽然大笑了起来。扭曲到了极点的不适感让他都想要作呕。
“……那么这样吧,雁夜,过来。”
戛然而止的笑声后,脏砚如此命令道。他也猜不到对方想要做什么,只能顺从地按照对方的话往前走了两步。脏砚坐在西洋式的书房中一个老人椅上,看起来怎么都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他走到了被称为自己的“父亲”的老头面前。
“把衣服脱了,躺下。”
“……你!”对那句从哪个角度理解都不正常的话语,他的震惊也只持续了这么短短的一秒,下一秒,他就明白了,这个怪物想要做的事情。
无非就是把一条他驯养的虫子放到自己的身体里罢了。最直接最简单又最安全的监视方法,只要自己有什么逃跑的念头,那条特殊的虫子马上就会侵蚀自己的魔术回路吧。
他沉默了几秒,“……从耳朵里或者嘴里放进去不就可以了。”那种只要是洞就会钻进去的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令人作呕的魔物。
“我没有给你和我谈条件的权利,雁夜。”脏砚如此说道,又像是为了安慰他一样,补上了一句,“反正你也习惯了。”
对。
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从十年前,自己决定要踏入这个地狱开始起。他的第一堂课,就是如此的。
间桐雁夜深呼吸了几下,双手解开了腰上系着的刚刚才绑上的和服的带子。
×××
夏日的夜晚有窸窣的蝉鸣声流动。
不知道已经几年没有来过这种祭典了,雁夜觉得有些怀念——虽然下午才被放到身体里的,无法跟自己的神经融合的那条虫子让他连怀念的力气都没有。
左手牵着小小的女孩,樱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不太好的身体状况,只是安静地跟着自己。间桐家没有那种小女孩的和服,她就穿着平时的洋装来了这里。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情侣,或是带着孩子的父母,笑声夹杂在吵闹声之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再平凡不过的幸福。
雁夜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逃离间桐家了,会怎么样呢?如果自己没有任何魔术的血统,会怎么样呢?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认识远坂时臣这个人,会怎么样呢?
刚刚被关进虫仓的那段时间,他把这样的假设作为前提,用自己比平常人过于丰富可能去当个小说家都没有问题的想象力构想过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到的结论或者描绘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差不多也都忘记了。
右边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道算不上强的碰撞,一个看起来和樱差不多大的男孩擦过自己跑了过去,一头橘色的头发在祭典这种被油灯点缀的夜晚衬托得更加温暖。
“真是对不起……你看,你这孩子真是的……”
随后赶来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吧?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道歉之后就追了上去,并不是特别显眼的素色和服很衬她这样年纪的女性。大概是夜色里也看不太清楚自己那头奇异的紫发吧,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也都没有注意到牵着樱走着的自己。这样也好,他想。
“那个……叔叔。”
身旁的女孩子忽然开口。如果不注意听的话,那小小的声音一定会被掩埋在蝉鸣与喧闹声之中的吧?
“怎么了?”
他稍稍蹲下身,为了更加听清楚一些。
“我想……玩那个……”
樱手指指着的方向,是祭典的一个摊位,他抬头看过去,似乎是捞金鱼。
“这个……叔叔不太擅长啊。”以前和葵一起来的时候也玩过类似的东西——十几年过去了,祭典的玩意儿倒也没有变,他想同样没有变的,应该就是自己捞金鱼的技术了吧。
——啊,又一张网……
——嗯,最后一张了吧。剩下点钱,还没有买苹果糖呢……算了吧。
——可恶居然一条鱼都没捞到……
——每次都是快要上来的时候网刚好破掉呢……如果时臣君也来了就好了。
——……他肯定也捞不上来的。
——呵呵……我只是觉得时臣君来了的话,我们就可以多买几张网了。
付了钱从老板的手里接过那过了十几年材质好像也没改变过的金鱼网兜的时候,他脑中浮现起了这样回忆的片段。好像还是初中生的他和已经是高中生的葵。祭典,同样的夏日,蝉鸣。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包括老板脸上爽朗却让人格外不爽的笑容以及……自己捞金鱼的技术。
已经数不清第几张纸糊的网的牺牲,旁边作为战利品的小水池里还是空空荡荡地一条鱼都没有。摊子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等着要玩的人。似乎已经讨论起了自己到底能不能捞到金鱼的可能性。
他叹了口气,甚至不敢看旁边一起陪自己蹲着的女孩,想着是不是干脆问问老板能不能直接买两条金鱼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音。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一下好了。”
他转过头去。
那才是一个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男人——西装衬衫配上西裤,身上还弥漫着烟草的味道,看起来30左右的黑发男性。而他的身边,穿着白色的吊带裙戴着一顶草帽的女性挽着他的手臂。
两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魔力的味道——比起好奇,这样的认知首先出现在了雁夜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警戒。但是,那警戒还未完全成型,他就看见三条金鱼落入了旁边的小水池中。
“那个……谢谢……”从老板的手上接过装着金鱼和水的塑料袋之后,他才想起,要向对方道谢。
“没关系的。”回答的人是他身旁的女性。怎么看都不像日本人的模样。那顶草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不过从声音来猜想的话,应该也是一位美丽的人吧。
“我只是觉得排队太慢了而已。”男人这么说道,看起来倒也像是真心话。雁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简单地道别,就带着身旁的女孩离开了。走了几步,似乎听到身后有个男孩夸张的喊声,“那个叔叔好厉害啊能捞那么多金鱼——”
×××
烟花燃起的时候,她正试图把手上拿着的那串苹果糖吃下去。
然后夜空中被那样绽放着燃烧的花朵充斥,落下,再次升起,再次炸开。
女孩子的右手上是刚捞上来的金鱼,三条,在小小的塑料袋里装着的水源里拼命游动着。右手上是甜的有些过头的苹果糖。紫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似乎也在看着天空。
“……雁夜叔叔。”
“怎么了,小樱?”
“等慎二哥哥回来了……还能再来吗,明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因为烟花的效果造成的叠加,她总觉得,眼前那个男人紫色的瞳孔里,有种绝望的情绪。
“嗯。”
他说。
“明年的时候……再让时臣和葵带着小凛吧,那家伙虽然不喜欢祭典但是一定会让他过来的。然后……带着慎二君,一起来吧。”
他是如此地承诺着的。
Act.3
圣杯战争。
围绕着万能的许愿机——圣杯,七名魔术师之间互相展开的血战。
作为圣堂教会的代行者的言峰绮礼自然是知道这个听起来就带着几分荒谬的所谓战争,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为这场战争的监督者,参与到这其中却只在一旁观战吧。
然而被魔术的影子笼罩了一半的神明似乎总带着一些开玩笑的心态,又或是想给他什么意义上的补偿吗?在他的妻子死后的不久,自己的父亲,向自己告知道。
“绮礼,你要参加圣杯战争。”
右手的手臂上开始流血,鲜红而带着燥热的腥味,却又并非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出的血。然后那些血痕缠络在了一起,化成了组合而成的某一个图案。
“绮礼,你被圣杯选中了。”
——父亲的声音如此宣告。如同他在祷告时一样严肃而平稳却又带着不明所以的虔诚。
在这之后,他遵从着父亲与神明的,可笑却又不可违背的旨意,第一次遇到了那个名叫远坂时臣的魔术师。
×××
“绮礼。”
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知不觉间就自说自话地进行了一半的回忆。背部不知为何能感受到属于人靠近时带来的体温,而那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仿佛其中也蕴含着某种来源不明的魔力。
“是。”他回应道,察觉到对方可能是要说一些关于魔术上的指导的事情,于是他也停下了手上治疗的动作。
被放在毯子上躺着的那只看上去已经是濒死的野猫稍稍动弹了一下,像是害怕自己会被舍弃,虚弱地哀鸣了一声很快又没了力气。
“单纯的物理造成的伤害,治疗的话将魔力聚拢一些。”
远坂时臣这么说道,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指导,只能说是建议一类的吧。对方好像也没有替自己演示的打算,只是站在身后,看着而已。于是言峰绮礼再次伸出了手,魔力凝聚在指尖的地方,组成治愈伤口的魔术,覆盖到那只流浪猫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一种类似于好奇的心理在心中成形。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的,那个在自己目光所及的时间中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优雅的魔术师,他面对着自己剩下的那个唯一的女儿的时候,会是什么一副样子?会拉着她的手亲自指导关于魔术的点滴?会向她重复着远坂家的家训或是身为魔术师的自豪直至那小小的女孩子把这样的话语误认为信仰?如果那个女孩仰起头带着不解和悲伤的表情问他,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不能回来了——的时候,他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回答呢。
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无聊至极。
想象这种东西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可言,或者说,想象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突兀地在脑海中描绘出的疑问在一秒钟之后就被言峰绮礼自己毫不留情地完全否决。而后,为了把那些残余的碎片再次扫出,他集中了精神,手上魔力输出的量有意识地加大,聚合成一簇淡蓝色的光芒,集中在那被泥土和血污染过的伤口上。没有也不会有任何魔术天赋可言的流浪猫自然难以忍受这样的魔力的输入,拼命地挣扎起来,却又因为全身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口的牵制而动弹不得。
但是作为交换,很快,肉眼可见的,分布在它的腹部上的那道几乎是致命的割伤,不可思议般地就这么愈合消失了。
那只猫是躺在远坂家的庭院里被捡到的。
庭院里大多是远坂葵——自己那位师父心爱的妻子,还住在冬木市的时候种下的花。她离开的时候,时臣在那里用了某种魔术,并非很困难的魔术,却能让那些花保持着最漂亮的,绽放的姿态。
而那只猫就躺在那些违反着常理绽放的花朵之中,却没有丝毫美感可言。似乎是被什么无聊的人残忍地用刀子一类的利器在身上划伤了数不清的伤痕,奄奄一息地逃到了这里。是动物天性对魔术的敏感呢?还是只是神明无聊之间制造出来的单纯的巧合呢?
总之他捡到了那只猫。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或者,应该是不抱有任何感情的,干脆带了回来,作为了治愈魔术练习的材料。
而对于自己的行为,远坂时臣也没有表示任何的赞同亦或反对。
像是神明的慈悲—--
濒死的野猫身上的伤口全部化为了无物,只剩下那些没有洗去的血迹和泥土痕迹证实着那些伤痕曾经存过。微弱的猫叫响起,会不会也蕴含着感谢的意味呢?
“……非常好,绮礼。”
身后的声音如此称赞道。然后,就没了下文。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他忽然很想这么问,这么问身后那个男人。
×××
名为远坂时臣的魔术师,这个男人的心理,非常容易理解。
言峰绮礼最初,是这么认为的。
以魔术师的身份而骄傲,一心追求着那名为根源的不可知之物。虽然并没有特别的魔术天赋却能凭借着仅仅的努力成为这样受人景仰的魔术师当主——不被神明所爱,却又被神明所爱的人。
他想要的只有胜利。达成自己的目的,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某种意义上——他想,在自己有限的认识里。这个人或许跟那个间桐家的当主完全相反。
是啊,就连庭院里种着的植物的生死,都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远坂时臣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言峰绮礼,你有想要圣杯替你实现的愿望吗。”
而第二次,他被如此问道同样的问题的时候,是在远坂家地下室中的魔术工房。
他所召唤出来的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从者已经根据自己的指示四散而去执行他们的任务,而自己则站在时臣的面前,接受着可以称得上是“最后一课”的教导。
“我会暂时埋伏在这里。”
“关于各个Master的Servent的情报,就交给你了,绮礼。”
黑暗之中那声音听起来与初次见面时对方与父亲一起向自己说明有关圣杯战争的事情时的口气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有红酒,也没有任何的光亮。是真真正正,配得上这场战争本身的地点。
“是。”
他这么应道,口气大概也跟那时候相差无几,不带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目前已经掌握的Master的情报也要多加利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进行暗杀。”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对于各个Master……你有什么对策吗。”
听到自己的问题,对方明显像是皱了一下眉,虽然看不清楚,但感觉就是如此的。“具体的战术还要取决于各个Servent的情报。我们现在已知的,也只有职介是Archer的那位王与Assassin而已。”
回答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性却又是必胜的自信——也难怪于此。在成为魔术师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得知了对方为了这场圣杯战争已经准备了多少时间。而一切也仿佛如同他预想的那样顺利地进行,为了得到最强的从者而千方百计寻获至的名为圣遗物的千古蛇皮也如愿以偿地让那个傲慢的金色英灵出现在完美的魔法阵之中。
虽然战争才刚刚开始但是一定会得到胜利—--
远坂时臣一定是如此确信着的吧。
“不,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比如,对于那位间桐家的Master。”
接下来的问题成功地把本来就阴沉的气氛变成了彻底的沉默。是在犹豫吗?又或者是在害怕吗?——即使没有任何意义,言峰绮礼也不禁地想象了起来,随后又被一个接一个地否定,同样毫无意义的连锁循环。
“绮礼。”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听觉突然被什么魔术封印住了,耳边才响起声音。
“你去见过他了吧,间桐雁夜。”
“如您所说。”
“……远坂家的目的是为了到达根源。为了这个目的,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付出。”
完美到如同谎言的作答。
言峰绮礼这么想。却又忽地听到了那句话后续跟着的,另一个问题。
“绮礼,你有想让圣杯为你实现的愿望吗。”
——到达根源的同时愿望也可以被实现。关于圣杯战争内侧的法则,是如此记叙的。
愿望吗。他想,像自己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愿望吗?复活妻子?——除此以外又似乎别无可言,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那个并非死在自己手下的女人,再次活过来,再次对自己露出笑容,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连想象都未曾有过。
“……不,我没有任何想要实现的愿望。”
他再一次回答,完美到如同谎言的回答。
——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冠名为愿望的想法,那么能够为我实现的人,就在眼前了。
替代这句话,他说出口的,是另一句没有任何关联性,也没有任何逻辑联系可言的问题。
“时臣老师,关于‘蝴蝶兰’这种花的花语,您是否知道。”
×××
似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他从那间间桐家的宅邸走出来之后,曾经试着查过一个网页。用电脑,理所当然的,现代科技凝聚而成的精华,再过不久或许就会成为任何人都无法离开的铁箱子——当然,所谓正统的魔术师,无论何种派系,所持的态度是如出一辙的反感。
不过对于言峰绮礼来说,只是需要与不需要的两个选择支而已。
他看着那上面,清楚地被描出的文字,黑色的,在白色的底上有些刺目。
“……初恋……吗。”
Act.4
所谓人类这种存在便是这世上,最为人类自身所不能理解的生物。
就算百年前就已经基本成熟的医学解剖技术让人知道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能够呼吸,活在这个世界上。基因组的出现成为了改造人的钥匙——但是就算如此,未解之谜还是过多。无论是那不可被常理所寻觅却又切实存在的“魔术”还是关于人体自身,比如,那被人称为记忆的东西。
想要忘却而强行封印在心底深处,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却又在不经意间狠狠地被甩到眼前,诸如此类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个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重复。
比如这里。
如果说间桐家的宅邸是被黑暗所笼罩的,那么,这个地方,可能用地狱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都不为过了吧。
没有任何光线被允许照射进来。唯一一扇用于通风的天窗被封死着积攒上了厚厚的一层抹不掉的灰尘。空气里都是腥臭的味道,血腥的气息,虫子的尸体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自己的感官因为魔力的作用而完好的现在,那样的味道确实让人有些难受。
所幸的是,那些还算听话的魔物现在并没有聚集在自己的身旁——如果自己身体里那些和神经已经完全融合的不算的话。
“……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进行召唤吗。”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本能性的厌恶感,质问着一如既往站在楼梯上的“父亲”。
而对方也是一如既往地发出了笑声,“我是怕你的魔力中途不够了,在这里还能及时补充一下啊,雁夜。”完完全全嘲讽的语气。
——你以为我是有多弱。
这样的反驳即使说出口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他想,干脆默不作声,而那老头却像是不满足一样又附带了一句,“反正你召唤出来的Servent终归是不会有理智的,不管是怎样的景象他可是都看不到的。”
雁夜没有理会他,径直地往前走了一步,平时自己和那些虫子一起躺着的瓷砖的地板上,此时已经用鲜血画上了魔法阵的图案。而那上面,则摆放着准备好的召唤用的圣遗物。虽然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无法判断外面的时间,但是链接着外面的动静的使魔的报告,让他也能得知现在的时刻。
差不多了,他想。
雁夜伸出了右手,有些宽大的和服袖子下藏着的苍白的手背上,像是鲜血刻画而成的三道令咒,在这样的黑暗中,散发着近乎是异样的光芒。
集中精神—--
控制着身体行动的大脑如此指示着自己。
他缓缓地念出早已经背诵铭刻在脑海中的召唤咒语—--
“于此宣告。”
“汝身位于吾之下,吾之命运寄于汝剑之上。”
人的大脑可以控制着身体的行动。比如抬起手臂又或是走路之类的机械行为。但是,光凭着这样的意志,却无法控制很多东西。比如,你可以让你自己屏住呼吸,却无法通过想法来抑制住心脏的跳动,无法控制血液流动的方向——以此类推的话,记忆或许是和血液很相像的事物吧。
而他现在就是这样。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伸出手,聚集自己的魔力,顺着令咒划下的魔力流动的方向,念出咒语。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情景。
他想起了最初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圣杯战争的事情。
“应圣杯之召唤,遵此意志,守其道理者,立时回答。”
那应该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吧?自己应该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样子,而间桐家的世交——远坂家的长子,似乎已经是可以找个女朋友交往的年纪了。虽然对方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那个时候,第一次看到间桐家的虫仓——仍旧是这个虫仓,十多年的岁月,只是为这里的窗户上沾了更多的灰尘地面上沾了更多干涸的血迹罢了。他无意间闯入结界暂时被解开的后院——理由也无非是每个小孩子都会有的好奇心加上对于那个户口本上写着是父亲其实说是曾祖父都不为过的老头的逆反心理。
“不要接近那个地方,雁夜——”
那个人无数次地重复过这句话。
就像蓝胡子的童话里写的一样,被一次又一次警告着不要打开那扇门却仍旧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的女人。她看到了,地狱的景象与自己的结局。
而年幼的间桐雁夜,也是同样。
他看到了地狱。
令人作呕的虫子在地面上爬行着,爬行着,黑暗中他们悉悉索索的声音成了二重奏的乐章。他们围着一个人,似乎是一个女性——不,那种形状,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赤裸的身体上爬满了虫子,女人的身体已经干枯了——后来他知道,这是魔力被彻底汲取后的模样——那些虫子啃噬着这具干枯的身体,作响,发出近乎欢愉的鸣叫。
看到了这一切的他,本能性地想要逃跑。他的口中也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叫喊声,明明那些虫子啃噬的是那个不认识的女人的尸体,他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作疼,救救我,他说,一步又一步的后退——然后,他的后背撞上了另一个人。
一具没有温度冰冷仿佛尸体的矮小的身躯。
“父……父亲……”
“雁夜啊。我说过的,不要乱跑。”
“虽然我是准备再晚几年让你才看到的,不过你现在就看到了也没关系——”
“这就是间桐家至高无上的魔术,雁夜,而你会得到这一切的,成为间桐家的当主……你明白吧。”
那时候他看到的景象是地狱,和属于自己的同样的未来。
“在此立誓。”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
“吾乃传达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而也是那一天的晚上,他离家出走了。
很符合他的心情的,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间桐家的宅邸并没有设下结界,他只要瞒过自己的哥哥鹤野,就可以顺利地从大门偷偷地溜出去。他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是像逃跑一样地离家出走,也没有考虑过任何事情——比如,如果自己就这么逃离了,会有谁来替他成为间桐家的当主呢?没有任何魔术天赋的自己的大哥?或者是他未来的孩子?又或者是,与之无关的,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还是一个小孩子的间桐雁夜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害怕,恐惧,所有的负面感情凝聚在一起,伴随着自己的“父亲”令人浑身发抖的笑声,让他连把雨伞都没有拿,就在这样的雨夜逃走了。
很害怕。好害怕。那样很疼吧。魔术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会这么可怕。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存在于世上。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远坂家的门口。
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已经被雨水淋的全湿,贴在身上,非常难受的触感。黑发也都沾了水贴在脸上,带着冰冷的感觉。
他敲着门——西洋式的大门,看起来就是很沉重的感觉。太过用力手都有些麻木了,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似乎,只是不到一分钟之后吧,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而站在他的面前的,就是远坂时臣。
“雁夜……你怎么会这样?”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远坂时臣抓进了房子里面,雨水滴滴答答地滴在漂亮的明白的瓷砖里。非常温暖的房子,如同远坂时臣曾经在自己眼前演示过的,他们家族的那种火焰的魔术。
比自己年长五岁的青年力气自然要大上他很多,更何况自己也没什么要反抗的意思,就这么一路被拖着走,对方的手也是带着温度的,抓着自己刚刚被雨水淋的连体温像是失去的冰冷的手臂,感觉有些发烫。
远坂时臣把离家出走的自己扔到了浴室里,附带的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仆手上的毛巾。“快点洗个澡,你是想要感冒吗。”
间桐雁夜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这种画面印象这么深刻——不过那样的记忆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在虫仓里躺着的时候用那堪比小说家的想象力杜撰而成的呢?大概,已经无法判断了。
“使汝之双眼混沌,心灵狂暴。”
“被狂乱之槛所囚的囚徒。”
“吾是操纵这根锁链的主人——”
而他第一次听说“圣杯战争”这个词,就是在那个时候吧。远坂时臣替小时候的自己用毛巾擦头发,现在想起来的话,应该是无比可笑的场面,但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又切实地存在着以至于直到今日还会不时地浮现。
“我不想当魔术师。”
他说。
“雁夜,你知道圣杯战争吗。”
没有回答自己那像是任性的小孩子吐露的语句,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游戏吗。”
“这可是我们御三家制造出来的东西啊……你听着,雁夜。御三家的人,通过圣杯战争,可以到达根源。”
“……根源?”
“那是每一个魔术师都追求的存在。”
“……我又不是魔术师。”
“你应该为自己的体内流着魔道的血而自豪。”
“那,时臣你也想到达根源吗?”
“没错。”
“……圣杯战争到底是什么?打仗吗?”
“简单地来说明的话……所谓的圣杯战争,就是七名魔术师围绕着万能的许愿机,圣杯而互相展开的斗争。”
“万能的许愿机?不是到达根源吗?”
“圣杯可以到达根源,但是也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愿望……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是的。”
时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用那块毛巾替他顺便擦了一下脸,被触碰的感觉,体温的接触,让他一瞬间差点忘记了在虫仓里所看到的景象。
他忽然想到什么,想要问对方,但是那问题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无法形成完整的句子,让人窒息。
——如果我也参加“圣杯战争”的话,也要和你战斗吗?
“三大言灵缠绕汝身七日。”
“穿越抑制之轮而来吧……”
“天平的守护者——”
他念出最后的一句咒语。
间桐脏砚在一旁看着,似乎是在看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持续不断地,用那令人寒毛倒竖的笑声作为伴奏。
一瞬间,黑色的光芒笼罩在了法阵之上——强烈的魔力波动让他差点有些站不住。成功了,感受到体内建立起的魔术连结,他这么确定道。魔力很快地开始被吸食,他知道,自己的武器已经出现了。
黑色的光芒之后是黑色的雾气,而被那黑色的雾气笼罩着的,则是遵从着狂化的咒语而来的,无理智的战士—--
“Berserker——”
雁夜这么说道,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够听懂,属于人类的话语,是否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意志。
紫色的头发因为魔力的散去而造成的空气流动之中有些凌乱地飘散。他用紫色的瞳孔注视着那被黑雾包裹着的Servent。
我会胜利的,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不自觉地扯起嘴角笑了——就像记忆里的很久以前,他问远坂时臣,你会赢得圣杯战争吗,对方回答自己的时候,那并非自信,而是理所当然的笑容。
“啃噬我的血肉,然后为我得到胜利吧——Berserker。”
Act.5
人无法企及天空。
这是由生理构造决定的事实。
没有翅膀,无法利用那空气流动的原理,如同鸟儿一样,在天空中飞翔。无法触及云层,无法接近那离地面最遥远的天空。
但是人却从未放弃过对飞翔的渴望—--
从古至今,人类为了飞翔制造了无数的东西。大型的风筝,气球,旋转着的螺旋桨,模仿鸟类制造出的翅膀——而最终,人类还是成功了。即使直至今日,他们还在为究竟是谁制造了飞机而争论不休,但从结论来说,他们成功了。
借助那从木制的长条拼凑而成的飞翔机器变成今天那长着沉重的翅膀的铁盒子,人类终究实现了,自古以来飞翔的愿望。人们坐在飞机上,往外看去是被密封的玻璃阻隔住的天空,以及无法触及的浓重云层。
但是,人类终究还是无法飞翔的。
关于这一点,或许也是神明设下的旨意——亦或是阴谋吧。
×××
冬木市内的山上,矗立着两座洋馆。
非常地显眼——应该说,那远远看起来像是并排地矗立在那作海拔并不达标却已经足够高的山上的洋馆,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炫耀。对于懂得魔道的魔术师们来说,更是如此,从远处的地方就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两座宅子中散发出来的,本质上完全相反却又同样强大的两股魔力,宛如要塞。
言峰绮礼站在不远处山坡的地方想,确实很适合他们。
远坂家与间桐家的现任当主。即使同为御三家的关系让两家有世交的关系,还有着过继子女这一层关系在的他们——在这场圣杯战争中,也注定是要刀刃相向。
只有一组Master与Servent可以存活下来的战争。
而现在,他正要为这场战争拉开序幕——就算是一个充满阴谋的序幕,却也足以衬得上这场注定不会与光明磊落一类的词语的血战吧。
自己的Servent,擅长于暗杀与收集情报的Assassin,正以那座山为目标全速行进着——与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相悖的异教徒所得到的命令是,潜入远坂家的府邸。
而在不久之前,他还在那里的地下室中,试图为捡来的野猫疗伤。并不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回忆。
异教徒看不清表情的脸下说不定是诡谲的笑容吧——“就这么背叛你的老师,这样好吗?”
作为自己的Servent,他自然听到了昨日在地下室里,他和远坂时臣在没有任何使魔的监视之下,口头上的协定。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言峰绮礼如此回答道,左手抚上了右手的手背,那上面的令咒已经在自己的手上沉淀了许久的时光,却不像血在空气中会自然氧化成黑色一样,依然保持着鲜红的颜色。
Master的话语,相当于命令。即使没有令咒,也是存在着如此,最基本的协定关系。就像旧约里所描述的那样,神与人类之间由拟造而成的常理维持着的协定。
于是身为Servent的Assassin,在一段时间的奔跑之后,来到了那远坂的府邸前—--
即使是在这种战争的时候依然隐约着灯火通明的辉煌,真是符合那个男人的作风啊。他按照自己对远坂时臣这个人的印象下了如此的判断。而那座宅邸的不远方,就是间桐家的宅邸。
同样布满了结界,同样散发着强大而不可接近的魔力,却又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令人费解。他想,但这与自己被交予的任务无关。Assassin看向眼前,已经无异于要塞的洋馆。
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的魔术师或者是那些带有强大魔力的英灵,都是不可能踏入半步的结界。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拥有气息遮断的Assassin。
更何况,作为言峰绮礼的护卫,他早已无数次进出过这座宅邸,对其中结界的配置,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轻而易举—--
神职者召唤的异教徒,如此认定着。
×××
言峰绮礼看着远处。
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从那最顶端的地方跳下去的话,会怎么样的?如果不使用那些魔术的话,以人类的肉身从那里跳下来,会怎么样呢?
承载着远坂家与间桐家两座洋馆的那座山并不高,这一点,言峰绮礼有亲身体会。所以他也知道,那个高度,对于人类来说,也已经足以让运气不好的人摔的血肉模糊,在找到飞翔于天空更加接近上帝的方法之前,就以一种更直接了当的方法来到了耶和华的面前。
会死,毫无疑问的。人类即使得到了接触天空的权利,但是他们依然没有获得飞翔的权利。
神明剥去了人类的翅膀,让他们不能接近天空,不能接近神,不能亲吻耶和华的脚背。
是的—--
不远处的地方,金色的光芒在这样万籁俱静的深夜之中,刺眼无比。
体内感受到的魔力连结,小小地波动之后,重归平静。
×××
“……似乎,很顺利的样子啊。”
以魔力为动力的传声筒中,传来了自己的老师的声音。并非现代科技的那种由电波转换再转换将声音加工而放大的通讯工具,原理为魔术的传声筒,可以说是将距离遥远的声音丝毫不改地传入耳中。
所以,只是听着那样的声音,言峰绮礼就可以想象出那个男人一丝不苟的穿着,以及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边的身影。如同过去的一年间,无数次映在他的眼中的景象一样。
“是的。”
而他也像以前一样回应着。
“绮礼,你已经回到教会了吗。”
“是,父亲已经对外说明了我的失败,以及对我施与的保护宣言。”
“嗯,接下来只要继续按计划行动就可以了。”
传声筒里传达来的是对方自信的声音。远坂时臣的计划,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没有任何漏洞可循。绮礼自己也是如此承认的。但是,所谓人类这种生物,正是有着无数的不确定性,才会被称为人类。
而这一点,他并没有向自己的老师言说。
“是。”
他只是这样应道,然后切断了与传声筒之间魔力的连接。
“……是时臣吧。”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绮礼转过头去,穿着素色和服的紫发男人正一脸悠闲的表情,坐在教堂的长椅上。
“……你听到了?”
因为警觉而皱起了眉,这种利用魔力直接通话的方式是不可能被的——即使对方是像间桐雁夜那样实力的魔术师,也没有任何可能。所以他才会在对方在场的情况下,直接与远坂时臣通话。毕竟,特意远离才会显得可疑吧。
雁夜摇了摇头,“不,只是在我知道的人中,还古板地坚持着用这种方法通话的家伙,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呢……我一直都以为,是他根本不会用电话。”
面对着对方明摆着对于自己的老师的揶揄,他没有作出任何回答。无论是新约还是旧约,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记载着关于这种事情的说明——当然,远坂时臣教授自己的课程之中,也不会有相关的内容。
对方却像是心领神会似地笑了,继续着话题,“怎么,知道了自己辛苦培养的徒弟刚刚出师就把目标对准自己的事情让他很伤心吗?”
“老师不是那种没有气量的人。圣杯战争就是如此的事情。”
他像是背诵教科书上的答案一样作答。
“……圣杯战争……啊。”
“那么,雁夜先生造访这里是有什么用意呢。我已经不是持有Master资格的人了。”
对于间桐雁夜的到访,他也觉得非常吃惊。但是仍然是冷静地应对了下来——父亲在确认过他没有任何攻击意向之后准许了这次类似于慰问的探访。保险起见,他甚至用魔力暂时掩盖了手上的三道令咒。
“我?我说过了吧……只是慰问而已。”话虽如此,对方的口气里却没有任何同情或者怜悯的意思。
“而且我想看看啊,究竟是怎样的Master,会如此的愚蠢呢。”
“……之前不是见过了吗。”
“是啊,正是因为如此。”
雁夜站起了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绮礼却并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的温度接近——与远坂时臣完全不同。那包裹在素色和服下的躯体,像是没有体温一样。他一步一步走进,靠近到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然后稍稍抬起头,用仰视的角度看向自己。
仔细看的话,那是一双与他的发色同样的,紫色水晶一样的眸子。
“毕竟,在我有限的印象里,言峰绮礼并非如此愚蠢的男人。”
突如其来的夸奖令被夸奖的人一时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作答的话语。谢谢?让你是失望了真是抱歉?我并非你想象中那种人?诸如此类,都很合适却又都不合适。有很多东西浮现在言峰绮礼的脑海中。Assassin收集的关于各个Master或多或少的情报。远坂时臣那绝对胜利的宣言之下却微妙的态度。还有,就在不久之前,眼前的男人让自己转达给远坂时臣的,一个无聊到仿佛即兴捏造出来的有关花语的问题。
所有的东西交织着,驱使着他,好不容易成形的回答。
“……你,是不是受伤了。”
“……啊?”
“我来给你疗伤吧。”
“……什么?”
这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的,轮到了对方。
×××
间桐雁夜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暗,明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待在这个教堂里的言峰绮礼却也感觉到了疲惫。右手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淡青色的光芒,那是使用过治愈魔术的证据。
也是间桐雁夜——那个男人,曾经在这里待过的证据。
周围的气息突兀地开始波动。
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面具的女人,不可思议地凭空出现在了教会的一角。然后又是一个,两个,三个。有男性也有女性,不变的,是他们身上的服装,脸上的面具,还有那不祥的气息。
Assassin。
他的Servent——也是远坂时臣,在这场战争中,必胜的一颗棋子。
“圣杯战争……才刚刚开始啊。”
Act.6
战争是什么?
改革的武器,政治斗争的工具,实现理念的途径——不管怎么说,用多少好听的言语去装饰它都好,都无法掩饰那所谓的本质。
无论是用怎样的理由作为开端的战争,其本质都不会改变。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杀戮,仅此而已。
“这么说的话,圣杯战争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呢。”
他靠不起眼的某条小巷子里的墙上,这么自言自语着。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冬木市海滨公园东部的仓库街。因为与新都和工业区隔开了的缘故,这里一到晚上,这里有没有人来人往,倒是个适合战斗的地方。无人驾驶的起重机如同巨大的恐龙化石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雁夜看着天空。夜幕早已笼罩了整个冬木市,意外地,从这个里往天空望去,可以看到星星。虽然并不清晰地被几团云层隐隐地遮蔽,但是,仍然能看见光亮。
真是漂亮呢。他想,虽然比不上曾经在郊外看过的星空的景象,但也足够让人觉得心情舒畅了。
但是,在这片天空之下隐藏着的,确实,毫无疑问而气势汹汹的杀意。
眼前是作为监视的使魔而使用的虫子通过魔力的波动发送回来的影像。
月夜之下,两个骑士相对而立。
穿着盔甲的金发女孩虽然看起来非常娇小,周身却围绕着无比强势的气息,如果要用什么来比喻的话,那么可以说是王者吧?她的双手呈现着握剑的动作,而那里却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剑的东西存在。只是,能看见隐约的空气的波动。
是被隐藏起来了吗?为了不被别人察觉自己的真名,刻意隐藏起武器——这也是圣杯战争的基本呢。从那无形的剑与她身上银色的盔甲来看,这位Servent的职阶,毫无疑问应该是七个职阶里最强的Saber了。
他想着,把视线转向了金发的女战士的身后,银发红瞳的美丽女性。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造成的影响,雁夜总觉得她看起来有几分的眼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不过看那样奇特的相貌,多半就是艾因兹贝伦引以为傲远近闻名的人造人——既然如此,关于那份既视感兴许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想起了曾经有人给他看过的记录了那冬之圣女相貌的书页,虽然书页已经旧的泛黄,但是毫无疑问,与那影响里的女性,是如出一辙的相貌。
人造人加上最强职阶的Servent,还有那个被招婿上门的魔术师杀手。艾因兹贝伦这一次还真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而来的呢。
当然,远坂家似乎也是如此。
结果最没干劲的就是他们间桐家了吗……他苦笑了一下,似乎从得到圣杯的目的上来说,他们家就已经输了一截呢。
但是,目的与胜利没有必然联系,这场战争里,也不存在着谁为了正义而谁又秉持邪恶。
活下来,胜利,得到圣杯——这就是圣杯战争。
Saber与银发的人造人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站在道路的中间,像是表示她们接受挑战。而她们的敌人也显示出了不亚于Saber的风范——他也是同样毫不畏惧地站在距离两人大约十米左右的位置。
雁夜让生成影响的那只飞虫稍微移动了一下,好让他看清楚另外一个Servent的样子。
仔细看的话,那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性——要用何种程度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只要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完全被那相貌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而无暇去顾及其他任何一切了吧。并且, 他能感受到那个Servent的脸上,还附着着类似魅惑的魔力。如果是普通的女性的话,那么看到他的脸的第一眼,就会分毫不差地坠入一个虚妄而无望的爱河吧?
不过不知不幸还是幸运,他的面前站着的两位女性,都不是可以用“一般”这种词来概括的。
男人的身后有一把比人还要高上两米的长枪,手上还拿着一把短枪。非常显眼地表明了英灵的身份——七个职阶之中位于三大骑士座之一的Lancer。
根据他之前就布下的使魔的观测,两个骑士职阶的Servent此刻会在这里对峙上的原因,是Lancer在这仓库街的空地中放出了战斗的邀约。Lancer的Master,在考虑什么呢。竟然在战争开始的伊始,就让自己那么显眼。
要猜测的话,应该是想让自己的Servent用这种方式来探清其他Servent的底细吗?说不上高明,但也没有特别可以挑剔的地方。
在雁夜思考的时候,两个Servent已经互相报上了职阶,并迫不及待般地开始了战斗。
×××
两个沉浸在势均力敌的战斗中的英灵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战斗正在被人注视着—--
不仅是自己誓要为其奉上圣杯的Master,还有,不请自来的观战者,不止一个的。
两个人就像古罗马角斗场的战士一样,赌上性命地战斗着。Lancer手上那柄红色长枪似乎拥有可以切断魔力的能力,直接穿透了Saber的铠甲,刺伤了她。
切断魔力……雁夜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Lancer,对自己来说,确实会是一个很棘手的存在。
要是Lancer在这一战里就这么败给Saber或者两人都两败俱伤就好了——他有些乐观地想,不过虽然抱着这样的期待,但从经验上来说,事实永远不会如同想象中那么美好。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之中,间桐雁夜所抱有过的期待几乎无一例外的全部落空,这让他一直觉得自己或许是被什么不幸的神明保佑着的吧。
而这一次也是如此。
——将魔力凝聚成的铠甲褪去,以一身便装的姿态挥舞着解开了结界让身形暴露在空气中的黄金剑朝着Lancer发动全部的魔力攻击的同时,Lancer如同施展另一种意义上魔术似的,从脚边捡起来了那把刚才还被他随手扔下了的短枪,准确无误地朝着Saber的颈部刺去。
然而,那旁观者看来无法感知的一瞬间之后,两个Servent的攻击都偏离了预定的轨迹,黄色短枪与黄金剑,分别却又是同样地刺中了对手的左臂。
朝后退了一步的Lancer的手臂上的伤像是电影回放一样不可思议地消失了——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Saber的Master,那个艾因兹贝伦的人造人脸上写满的不解。
“为什么……明明我进行了治疗的,却……”
Saber的表情也是同样的焦躁,眼前的男人,却已经把两把枪都握在了手中,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事已至此,雁夜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两个对峙的英灵的真名。
凯尔特英雄,费昂骑士团首席战士的迪卢木多·奥迪那。以及,传说中带领大不列颠走向辉煌的骑士王亚瑟。
而从影像之中传来的两个英灵的对话,也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传说中的亚瑟王居然是这么个小姑娘啊……”
他不禁觉得有些怜悯,但是,联想到被自己召唤出的那个英灵的事迹,他又不禁觉得讽刺。或者该说,不幸吧?
看来要再认真地拟定一下作战的计划了——他想,觉得这场战斗大约也是不会分出胜负了。Lancer的Master应该也没有现身的打算,既然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不如就这么撤退吧。一直在这里隐藏气息也有些累了。
还有一层想法就是他也想早点回去陪着那个每晚都因为害怕不知道哪天会被扔进虫仓里而睡不着的女孩子。
而就在那时,事与愿违一般——战场上寂静的空气忽然被雷鸣的声响突兀地划破了,即使是隐藏在远离仓库街的巷子里依靠使魔来传递信息观看战局的雁夜,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飞行者的物体在星空中划过一条直线,所经之路皆洒落下紫色的闪电火花,远远看着的话,倒是给这夜空添了几分色彩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闪电落到了那一触即发的战场之上。
那是一辆战车。
两匹健壮的公牛代替了战马被拴在车辕上,牛蹄竟然是踩在闪电上的。豪华的战车的车轮轰轰作响的噪声不通过使魔也可以直接传到不远处自己的耳中。
那战车本身不可能是英灵的——就算脚踩雷电的公牛强劲的气势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奥利匹斯山上至高王者的化身,但是,那职阶应该是Rider的英灵,是驾驭着这辆气势辉煌的战车的人。
“在余的面前,还不赶快放下武器!”
一个身形用庞大来形容都不够的巨人这么喊道,面对着两个同样是传说中的英灵,他这样的喊话却显得没有一丝的狂妄,就像他是那天生的王者似的。
“余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于这场圣杯战争中,以Rider职阶参战。”
面前那由魔力化作的传输影像因为雁夜自身情绪的波动而一下子变得有些模糊。
这个Servent,在想些什么呀。居然会在以隐藏自己的真名为第一战略的圣杯战争里,刚出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报上自己的真名?
用真实的战争来打比方的话,那行为就相当于一开战后就把自己军队的兵力和配置通通打在电报上发到敌国坦诚相待吧?
雁夜总觉得不可置信——那些身处于战场上的人以及其他放出使魔之类的工具来观战的人,也一定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下来的影像之中,显然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Servent的Master的黑发少年,毫不犹豫地把所有人共同的心声喊了出来。
“你在想些什么啊笨蛋!”
×××
真是闹剧。
雁夜觉得有些无奈,自圣杯战争开始才经过了仅仅30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已经有了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作祟。
不过,至此已经知道了敌方三个英灵的真名,三分之六……不,三分之五?60%的成绩,已经可以打上及格了。还算不错——刚刚这么想着而有些放松的雁夜,忽然感受到了 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有人在监视着自己。虽然已经很好地遮蔽了气息,但就算只有一瞬,他身为魔术师的直觉,也捕捉到了那个不适的感觉。
因为自己而同样警觉到了这一地啊你的刻印虫们也骚动了起来。
Assassin。
能拥有这种程度的隐藏气息能力的人类在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理应在昨天的时候就已经败下阵的英灵,现在还活着。
说活着应该不妥当——还存在于这个现世之中。
他想起了言峰绮礼,不久之前的时候还在教会里一本正经地为因为召唤过于狂暴的Servent而受伤的自己认真地疗伤的神父,十字架在眼前晃动,被从彩绘的玻璃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出异样的光芒的景象,不知为何,在脑海里停留了很久。
那个神父,远坂时臣的弟子,却选择在圣杯战争开始后,第一个就挑战自己的老师,然后,实力悬殊地落败。
果然是一场骗局吗。
言峰绮礼的目的是什么?他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假装失败,然后让各个Master放松警惕方便进行暗杀?那样的话,自己刚才应该已经遭受到攻击了。那个Lancer的Master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么,是要收集情报?但是Assassin的战斗力本来就位列于所有的Servent之下,即使能查明每个英灵的弱点,获胜的概率也可以说是微乎其乎。想要获胜,应该只能从Master那里下手——毕竟再怎么强大的魔术师,身为人类,其力量也不可能与任何传说中的英灵相抗衡。
他是在为什么人收集情报。
这样解释就能解释通顺了,并且,那个“什么人”的代指不明的括号里,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填上远坂时臣的名字。
“时臣啊……还真像真家伙的作风呢。”
他以除了自己以外不可能有人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着。
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让Berserker实体化和那个还注视着自己的暗杀者正面对上,他把目光转回依然在如同实时电影一样播放着的魔力影像上。不远处的仓库街,已经混乱成了一团的战场上。刚刚才自报家门的Rider,此刻又说出了如果和我言和将圣杯让与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分享征服世界的喜悦,这样自己不可能理解的宣言。
随后Lancer的Master也现身了,听他们的对话,这个人似乎是Rider的Master的导师。
已经无法想象会怎么收场了啊。
——“真是可怜,在这个战场里的,应该还有其他英灵吧?目睹了Saber和Lancer的战斗的气概,却不敢现身。徒有值得夸耀的真名,却连在这里现出身形的勇气都没有吗——”
从影像里再次传出了Rider充满挑衅的演讲,让雁夜不由得有些紧张,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吗?不,还是说,Assassin也在监视着那里的战场被发现了?
但无论真正的答案为何,已经有人替他作出了回答。
一道金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非常耀眼的金色的光芒,从影像来看或许感受不到,但是,如果用肉眼去观看的话,一定会被震撼地本能性地闭上双眼让他不受到伤害的吧。
在光芒之中出现的是一个同样金黄色的身影。在离地面十米左右高的街灯的顶端,身披金色铠甲的英灵如同理所当然一样高傲地俯视着地面。
远坂时臣的Servent,职阶为Archer的英灵—--
脑中回放起昨天通过使魔监视看到的在远坂府邸发生的战斗。那被金色盔甲包裹单身影,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无视本王自称王的家伙,一夜间就出现了两个啊。”
“真正称得上王的英雄,这天上地下只有我一人而已,其他的,不过都是些杂种。”
比起Rider的发言还要来得狂傲,远坂时臣的必胜的王牌,就是这样的Servent吗?
而面对着Rider对他的身份的质问,金色的英灵只是哼了一声,挥挥手,周身便浮现起了金黄色的光芒,而下一秒,闪耀的刀剑与枪具等武器,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那并不是普通的武器,不寻常的气息,只能是蕴含着魔力的宝具了。而这就是昨天夜里,让那个可怜的暗杀者粉身碎骨的宝具。但是,联系到现在的状况,那个粉身碎骨也只是一场为了战争的胜利而演的戏吧。
他改变主意了。
间桐雁夜这么想着,既然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监视自己的Servent并没有攻击的想法的话,倒不如,试试看吧。
他让眼前的影像消失,让自己的魔力可以完全的集中。体内,与神经融合了的刻印虫们又骚动了起来,带来了魔力与疼痛。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了刻有令咒的右手。
“回应我,Berserker,于此现出你的身形——”
在黑暗之中,浮现的黑色烟雾,身着漆黑盔甲的狂战士,出现在了雁夜的面前。
Act.7
所谓的影子,是藏匿于人类身后的存在。
光线被物体遮挡而形成的阴影,光芒的背后不被人所知的存在,黑暗凝聚而成之物,这些东西,统统可以称为“影子”。
他们生于阳光却又背叛了阳光,潜伏在阳光的身后。影子又永远都是影子,无法变成光芒,也无法触碰到光芒。
神明,你可能降下救赎?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魔力的流动,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股魔力向上卷起,凝固,化作了一道人影,那个身姿,用“影子”这个词本身来形容的话,应该是再恰当不过了吧?
被黑色的雾气围绕了全身的Servent,那黑雾之下,也是漆黑的盔甲。
言峰绮礼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他的视觉神经正与自己的Servent——Assassin中的一个建立了联络,所以,通过最简单的魔力的流动,他也可以看见政站在仓库街的制高点,一架停放在那里的起重机的顶端的Assassin,所看到的战场的景象。
他依旧坐在教会的长椅上,然后,将自己“看见”的景象通过宝石通信机用言语传递给自己的老师,远坂时臣。Archer自然是高傲地拒绝了远坂时臣与他建立视觉上连结的请求,所以,只有言峰绮礼利用Assassin,代替了Archer,成为了远坂时臣的眼睛。
“老师,Berserker出现了。”
他的声音不带着什么感情,只是原封不动地将自己所看到之物化为文字。
间桐雁夜就在那战场的附近,这是他通过另一个Assassin所看到的景象,自然也已经报告给了远坂时臣。
通信机的另一边,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他果然出手了啊……”
“是。”
“继续观察一下情况,趁着这个机会,看清楚他的Servent的能力。”
“是。”
这么回答着的绮礼,重新把注意力移回了与Assassin的视觉联络上。
战况可以说是很不利吧。
不知为何,那漆黑的英灵的数值无法看清——身为Master的言峰绮礼,理应可以看到所有Servent的具体能力,这个能力,却并没有奏效。
而比起这个,更加令人头疼的是,Archer被激怒了。
在第一次射下的宝具,被Berserker轻而易举地接住,并转化为自己的物品,并挡下了接下来的攻击的时候,很显然,高傲的英灵被激怒了。
“竟敢用你那肮脏的手沾染本王高贵的宝具——杂种,你真是活腻了!”
Archer的周身闪耀了光辉,一共十六把作为武器的宝具,出现在了他的四周,被他像是扔玩具一样,一声令下之后,在虚空之中浮现的武器群,就这么向地面上黑色的英灵射去。
轰鸣之声一下接着一下,似乎是要将这残存的星空都彻底划破一样的气势。
然而,丝毫没有奏效。
就算Berserker的周围,那仓库街的地面已经被这些宝具的力量而震的千疮百孔,那黑色的英灵,却没有丝毫会要倒下的迹象,他只是迅速地接下宝具,然后再用那化为自己所用的宝具挡下了下一轮的攻击——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这样下去,Archer只会越陷越深。
言峰绮礼将面前的这一切报告给时臣,作出了非常冷静的判断。
“那个Berserker,似乎只会因为得到的宝具越多而越强大,而Archer的宝具,却又是无限的……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老师,请您尽早命令Archer停止战斗。”
——即使动用上令咒。
然而,通信机的那头却没有回应。
远坂时臣在犹豫,很显然的。但是,绮礼却并不觉得对方是在因为使用令咒的事情而犹豫。
“老师!”
他又喊了一声。
战况愈发恶劣。
Archer所站立的街灯被Berserker投掷而来的宝具分成了三等分之后应声碎裂,虽然Archer在那灯柱破灭之前已经从容不迫地一跃而站立到了地面上,但显然,他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杂种……你是要高高在上的本王,与你站在同一水平线的地面之上吗!”
黑色的英灵没有回答,被剥夺了理智的英灵,自然也无法回答。
Archer的身边,出现了数量更多的宝具。
“……时臣老师!”
他听到通信机的对面,传来了叹息的声音。是要准备使用令咒了吧。绮礼也松了一口气,把目光重新聚焦回了那边的战场之上,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黑色的英灵消失了。
在Archer的攻击再一次落下之前,他消失了。
但那并不是逃跑,显而易见的,优势是在Berserker的那一边——继续僵持的话,有利的也只会是Berserker,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远坂时臣,也是即将用令咒强制地将那英雄王召回身边。但是,却在这样的时候,Berserker消失了。
……是间桐雁夜。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将视觉切换回了另一边,正在巷子里监视着间桐家的Master的Assassin的身上。
紫发的男人依旧站在那里,而黑色的英灵,也回到了他的身边。能让交战之中没有理智也没有对话能力的狂战士回到Master的身边的方法,只有一个。
令咒。
这个人,消耗了自己的一枚令咒,来让Berserker脱离战场。
为什么?
向通信机的另一边报告了这里的状况的绮礼,也没有从自己的老师那里得到答案。
而仓库街的战场之上,突然失去了敌人的Archer,也像是失去了兴致一样,自行消失了。拥有职阶上自由行动能力的英灵,就连其Master本身也无法掌控他的动向。
然而,言峰绮礼的疑惑仍然没有得到解答。
……之后,再去上门拜访一次如何。
继续着监视的绮礼,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并且,挥之不去的。
×××
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其波卢德。
延续了九代的魔导世家阿其波卢德家的长男,被称为天才魔术师的他,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如此耻辱的感觉。
为了荣誉而出战的圣杯战争的第一战——虽然召唤出的英灵因为那该死的小偷的缘故与原本预定的人选有了偏差,但他仍然是抱着必胜的信心而来的。却没想到,只落得了连平手都算不上的结局。中途还被人搅了局,这让他的心情加倍地不愉快。
而那不愉快的根源,又来源于他的Servent—--
“主人……”
身后响起了那个男人可以说得上悦耳,却又令人无比烦躁的敬语。
“……你,快点给我灵体化。不要再无谓地耗费索拉的魔力了。”
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也没有转过头去看那个没有为君主捧上首战胜利的荣誉的,失利战士的表情。甚至是无视了他,继续向前走着。
该死的小偷—--
韦伯·维尔维特,不要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
他已经冷静不下来的思考回路,忽然被一阵强烈的魔力波动给打断了——那是,同为高等级的魔术师之间,才会有的波动。
身为一个优秀的魔术师,他快速地冷静了下来。作出防御的姿态,警戒地看着周围。并没有Servent的气息——如果只是Master的话,那么就由自己……
“啊,是Lancer的Master吗?”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快的感觉,如果不是那强烈到骇人的魔力,甚至会给人一种挺开朗的错觉。
“报上你的名来,魔术师。”
他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明亮的月光之下,可以看到对方奇异的紫色的头发与那不合时宜的和服装扮。
“……间桐家的当主,间桐雁夜。也是,Berserker的Master。”
“ 阿其波卢德先生……要不要考虑,与我结盟呢?”
第一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