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第二章 所谓新世界的大门
00.
如果你生活在冬木市及其附近的周边地区,性别为女性(或者男性),年龄在10-20岁之间(偏差含有)那么你一定读过,哪怕是其中的一个段落,你也一定读过,《错》这本小说。
著名恋爱小说家卡莉雅老师的处女座兼成名作,以细腻动人的文笔描写了属于三个人的故事。温柔的少女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所小学后又一起进入同一所初中。初中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忽然闯入了他们的世界。那是一个家里十分有钱的少爷,贵族一样的男生。因为太过耀眼的身份他在一进入学校后就被人排斥。只有蓝和她的青梅竹马接受了他。三个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并在一年后升入了同一所高中。
但是所有的一切却忽然变味了。
那是有一年蓝的生日,向来每年都陪她一起过的青梅竹马今年因为家里有事只是简短地发了一个生日快乐的短信。因为不习惯而有些寂寞的蓝收到了来自转学生送给她的,她非常喜欢的熊玩偶,并且带着她骑着自行车去了郊外看星星,然后,告白。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曲折起来。
纠结于两个重要的人之间迷茫的少女,梦想,爱情以及友情交织在一起,而这个故事,却以少女与那个先捅破了暧昧的曾经的少年的婚礼落下了帷幕。而结局时曾经的青梅竹马对那位新郎留下的一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也成为了当年冬木市的年度流行语。
感觉不出是究竟是悲剧还是喜剧的结局却令无数少女纷纷落泪,并且也在自己生日时要求男友购买熊玩偶送给她们作为礼物,以此效仿小说中的剧情。
而卡莉雅老师——间桐雁夜先生,每年都抱着那只很久以前还不流行的时候某人送给他的作为生日礼物的轻松熊坐在电视前缩在沙发里吃着薯片看着近来年冬木市情人节最受欢迎的礼物从玫瑰变成熊玩偶的新闻,微妙的有一丝愧疚感。
不过在后来的某一天,他骑着那辆以前还没坏的自行车到编辑部跟肯尼斯商讨下次新书的事宜却在他的办公室的角落看到一只眼角有颗泪痣,额头上顶着一根硕大的呆毛似乎是人工加工后轻松熊玩偶以及一脸愤怒的肯尼斯的时候,他不禁有些后悔。
不过这也不是我的错。他想。
01.
但是正因为曾经有过如此辉煌(?)的经历,所以现在才会作为编辑部的头号保护对象吗。他有些悲哀地想,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一张纸。
现在他正坐在肯尼斯的办公室里,总觉得已经很久没进来过了,却还是一点都没变死板地与书架上那堆粉红色的恋爱小说格格不入的房间装潢。因为实在太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初中的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了所以他潜意识里一直隐约的很抗拒到这房间里来。
不过那只轻松熊倒还是被摆在角落里,没有被扔掉呢,迪卢木多君,真是太好了。哦迪卢木多君是那只轻松熊的名字。
“怎么样,间桐君。看完了吗?”
整理地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文件归类的办公桌的对面肯尼斯抱着双臂幽幽地发问。
“啊不,还没……”
雁夜赶紧又拿起了一张桌上的纸,这些都是杂志发售快一个星期后陆续寄回来的读者调查表。已经堆了一叠,似乎也只是一小部分。而肯尼斯一大清早就夺命连环CALL地差点直接放狗来抓人把他叫到编辑部来,就是为了让他看这些读者调查表,确切来说,是后面新作感言的部分。
而他拿起的一张,理所当然似的,属于女孩子清秀的笔迹。
“卡莉雅老师让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好吧先不论那个奇怪的间隔符号的含义,新世界的大门到底是哪一扇门啊!不过就算在心里如此吐槽了,平心而论,这一章调查表的言语已经是他目前所看到的中比较隐晦的一张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了下一张,看了一眼字体居然似乎是出自某个男人之手的。不过从一个星期前他去过那次心理咨询崩坏过世界观之后他就对这种事情表示淡定了,不过这个人的字迹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希望能看到卡莉雅老师写有关神父的男人和黑手党的男人的故事。”
纸上似乎还沾了麻辣酱干掉的红色痕迹。
有些好奇地翻过来,却发现姓名的那一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麻婆豆腐”这几个字。
雁夜一脸黑线地放下了调查表,“好吧,我大概明白情况了……”
肯尼斯冷哼了一声,“了解?好,那你说说了解了点什么吧。”
“呃……读者们觉得我这次的新连载有些偏离他们的预期。”
“继续。”
“……嗯,特别是人物角色这方面。”
“然后。”
“……我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啪。
应该不是错觉的,雁夜听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裂的声音。
“大门你个头!我看你脑子里才是开了个门漏风了吧!”肯尼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似乎一向保持着独属于教导主任的优雅的人也难得表现出了这副完全没有理智激动的样子。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感叹的时候。
“你是个恋爱小说家,间桐雁夜!恋爱小说家卡莉雅!你不是隔壁那个爱丽斯菲尔!你明白吗!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再给我出现像《你的柠檬》里那样读者反馈表示他们更愿意看男主角和男二号在一起的那种情况了!”
怒吼在耳边响起,充斥了整个办公室的声音让他无处躲藏。毫无办法,连回击的地方都找不到——就算说是自己睡迷糊了写出来的东西忘了把其中一个角色的性别改成女性就被迪卢木多拿走了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吧,况且似乎这样还会连累到迪卢木多又被训斥一顿。
向来是个好人的间桐雁夜决定保持沉默。
他开始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起来还没向兰斯洛特先生道谢……还有咨询费的事情?那之后已经一个星期了自己却一直没时间联络,要不拿一本小说什么当谢礼吧?
想到这些事他有些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幸好没有被发现。
“总之,下一次的连载里不管怎么样让女主角给我出场。我不想对你写什么样的故事发表意见,但不代表我可以放任你增加读者的误会。”
不知不觉间短暂的暴风雨也结束了,肯尼斯又留下一句截稿日还是老日子不要再给我闹什么瓶颈期出来了的忠告就挥挥手让雁夜出去,自己坐了下来,喝了口已经凉了大半的茶。
02.
雁夜刚推开门就又看见蹲在墙角的迪卢木多。
“肯尼斯大人……”
总觉得用肉眼都能看见飘散在他身边的怨气。
“迪卢木多先生?”听说他前两天为了帮某个小姑娘拿树上的咖喱棒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那把黄刷子被他家教导主任训斥了一顿……不过至于到这种地步吗?
“肯尼斯大人……真的很讨厌这种东西吗……”
“哈啊?”
“肯尼斯大人……讨厌……那样的……新世界吗?”
……结果你的大门也是被打开了吗!
03.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早上六点连早饭都没吃就被喊了出去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正出门晨跑的神父,不知为何对方用十分愉悦的眼神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然后才向郊外艾因兹贝伦城堡的方向跑去。而回来的时候又好死不死地遇上晨跑回来的他……总觉得最近哪里都能遇见他啊。不过几小时间连续三次遇到麻婆豆腐的味道,对他这样怕辣的人来说真的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一件事情。
于是逃回家已经是出门四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雁夜脱掉了卫衣的外套躺到床上,刚闭上想补个觉,却忽然想起什么事似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拖鞋也没穿就跑到了书房里,开始翻箱倒柜地在一堆诗集和摄影集里翻找些什么。
有了。
他拿出一套用粉红色的盒子包装的书。这一套非正式印刷的东西,硬要说的话是同人志吧。是作为出道一周年纪念的短篇小说合集但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却是以这种形式做了出来。印量很少,偶尔有几本在雅虎日拍上也被炒成了天价。而作为“卡莉雅老师”本人,他手上也只有这么一套藏着而已。
作为礼物应该还挺合适的吧,到时候包个包装纸再弄个缎带就好。看兰斯洛特的办公室那副巨型海报的正大光明他似乎也不是那种介意被人说自己的爱好的类型。
犹豫了一下,雁夜又从桌上拿了只水性笔,在盒子的外包装上签上了属于卡莉雅的签名。
这样就行了,虽然自己并没有打算告诉对方“其实我就是那个恋爱小说家”这种可能会崩溃掉他人世界观的真相,但是至少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深吸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电话簿往下翻,在一堆自己恶趣味下命名的名字中,只有兰斯洛特这个看起来特别显眼。
以及还有一个,从来没有拨下过,也没有标注名字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是谁的好吗。
决定不要让自己再次陷入莫名其妙的忧郁当中,他跳过了那个空白,直接拨通了兰斯洛特的号码。
频率固定的忙音之后,是属于那位心理医生,即使被电波压缩再加工回放后,听起来也很磁性的声音。
——经常写恋爱小说的人不知不觉间也会变得少女起来,似乎是谁对自己这么说过的。
“喂?”
“啊……是我,间桐雁夜。”
“嗯,那之后怎么样了,间桐先生?”
“勉勉强强算是顺利交稿了,多谢你了。”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个,”雁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我再去诊所拜访一趟吧,关于咨询费的事情……”
“那个就不用了,”兰斯洛特的声音温和但很坚决,“毕竟我确实没有做些什么……况且你是迪卢木多的朋友吧?我也就当是举手之劳还他个人情而已。”
“不,但是……”他在脑内开始搜寻接下来的话语,却忽然听到对方说,“话会所回来,你已经去买了新的自行车了吗。”
“啊?”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那辆一个星期前去他的诊所的时候英勇牺牲光荣报废的车子,“还没有……”
“我刚好受朋友所托要帮他买辆车……不如约个时间一起去如何?我对冬木市也不是太熟悉。当然要是让你感到困惑就当我没说过这个请求吧。”
“不……不会的,那就一起去吧。”
来自英国绅士突如其来的邀约让他一瞬间差点舌头打结,好歹还是没打结顺利地回答了对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边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慌乱似的,语气形成强烈反差的平静如水。
约定好了定在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切断了通话。
“呼——”
坐在地上舒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跟那个心理医生说话总会觉得很紧张。
不过兰斯洛特先生真是个好人呢,他想,顺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绝对不会告诉对方卡莉雅小姐的真实身份的决心。
04.
与一位同性在有约定的前提下见面,共同完成某件事,却在其过程中顺路去吃了饭看了电影并且一直尽可能地照顾你这种情况通常会被称为什么?
TOOSAKA出.版.社的公用bbs上出现了一个发帖人匿名,标题上打着求助字样的帖子。
“遛狗。”
“……愉♂悦”
“看了楼上的回答,仔细想想,可怕极了。”
“陪父亲逛街。”
“陪主人逛街。”
“……楼主是来晒的吧。”
“祝楼主幸福。”
“这不就是……约会吗。”
间桐雁夜刷新了一下手机,最后一条的回复令他差点把口中含着的蓝山咖啡一下子全部喷到自己可怜的翻盖手机上,还好
“没有闲钱买个新手机了”的理智阻止了让他还是把那口咖啡咽了回去,不过取代而之的是,剧烈的咳嗽。
“你没事吧,间桐先生。”
时间是下午两点,周六,虽然三月的天还有些寒冷但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是个适合出行,约会,与遛狗的好日子——而他今天也难得地没有宅在电脑前为赶稿而烦恼,而是坐在一家虽然店员都是猫有些奇怪但似乎环境还挺优雅的咖啡厅中。
并且,他的对面,正坐着那位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的心理医生兼自己的书迷,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咳个不停的他。
“没事……我……咳咳……老毛病而已……咳咳……”他挥挥手,想阻止似乎正打算站起身走过来为自己顺气的人,可惜并没有效果也没有成功。
宽大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背,即使隔着一层卫衣一层毛衣莫名地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非常灼人的,温暖。
有规律并且轻柔的拍打确实起了很不错的效果,雁夜好不容易顺过了气,生理性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让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开来看不清晰。
像是很贴心地连这一点都察觉到,兰斯洛特递给了他一块手帕。
雁夜几乎是无意识地就接了过来,带着隐约并不刺人的玫瑰香味飘过鼻尖,让他脸上莫名地也开始发烫。忽然意识到这种情节如果放到他的恋爱小说里那应该会是个非常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放到他以前偶尔也写过的乙女游戏的剧本里的话,就是几乎等同于攻略成功的FLAG了吧?
恋爱经验四舍五入约等于零的恋爱小说家卡莉雅老师恍惚间差点觉得自己也被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本来只是约了对方一起去买自行车然后准备送那本珍贵的同人志作为谢礼而已,然后?然后约定在十点钟某个车站见面自己却紧张地早早就没了睡意醒过来,在镜子前折腾了很久考虑穿些什么结果最后还是穿了平时的毛衣和卫衣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出了门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却发现对方那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跑车早已停在了约定的地方。
听说自己还没吃过早饭的心理医生非常体贴却又不容分说,像是外国人完全无法理解日本人这种委婉的拒绝似的把车开到了一家和式的餐厅。
吃完了已经有些迟的早饭一出门隔壁却刚好是家电影院,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某张海报吸引过去。那是他从大学时代起就喜欢的电影导演——以历史电影并擅长拍摄大型场面的亚历山大的某部新上映的电影。
不知是否是身为心理医生的缘故,兰斯洛特似乎每次都可以准确地捕捉到他心理的变化,适时地提出了“一起去看电影”的建议——又被这样牵着走了。
于是从电影越出来后又顺理成章似的找了家咖啡厅喝下午茶,雁夜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
而且一路上钱都是对方付的……这个事实让他更加苦恼。明明是想来道谢的却更给人家添麻烦了,却又迟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坐回自己的对面,正如电影中的英国绅士一般优雅地喝着伯爵红茶的男人。
结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对优雅的男人没辙吗……刚刚意识到这点的雁夜,不禁对多年来一点长进都没的自己感到了更莫名的悲哀。
“那个……谢谢。”
他把手帕叠好了递了过去,兰斯洛特伸出手接过,无意间造成的指尖相触带着的温度,让他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思考回来再一次地沸腾。又想起了刚才手机里看到的,自己在电影开场前随手带着一半玩笑性质发的帖子,得到的某个回复。
……约会,吗。
脑中重复着这个词汇,魔咒一般。
说实话,间桐雁夜承认他对眼前这个大概是帮他脱离了名为瓶颈期的噩梦的心理医生抱有类似好感的情绪。而那份好感究竟是出于感激,出于对方怎么看无论是沉稳的性格还是英国贵族的外形都像是从恋爱小说里复制出来的不现实感,还是
“像这样的人居然很喜欢我的小说”每个写作者都会有的微妙的自负情绪的加成——亦或是所有的一切都混杂提来再提炼出来的好感呢?
可惜恋爱经验确确实实很贫乏的恋爱小说家,是暂时没法得出他想要的答案了。
05.
买完自行车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的事情。终于还是抓住机会与方法拒绝了对方“送自己回家”和“请自己吃晚饭”的好意,他从单肩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地很好的礼物盒,硬纸盒也是粉红色的,缎带绑成了精巧的蝴蝶结。对从小学开始手工课等级评定就是A(不是A+是因为自己总是不幸地被针戳到手指)的雁夜来说,礼物的包装简直是再得心应手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迟疑。
“那个,一点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请收下吧。”
说完这句话他把盒子往兰斯洛特手上不由分说地一塞,也没有管对方是否听清楚了,就丢下句再见,直接骑上新买的自行车跟逃难似地逃跑了。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撞上大树也没有撞上言峰神父。
远处,被留在了自家跑车边上的心理医生有些迷茫地看着某个绝尘而去的背影,他愣了一会,顺手拆开了手上包装精致地让人舍不得拆的盒子,里面是一套同样粉红色的书。
他翻了两页,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嘴角稍稍上扬。
“……还真是个可爱的人呢,雁夜君。”
06.
回到家停好了自行车,向来被成为业界模范业界良心除了偶尔瓶颈期其他时间都绝不拖稿的新时代好青年卡莉雅老师决定开始自己的工作。
他坐到电脑前,打开了之前那个文档,扫了一遍那段似乎打开了许多人错误的大门的故事,有些头疼。
“女主角吗……”
想起肯尼斯的话,他觉得更头疼了。
去找点什么灵感吧。
他这么想着就开了IE,从收藏夹调出了他们出.版.社公用的bbs,犹豫了一下,点进了情感咨询的版块。
他登陆了自己“卡莉雅”的版主账号,随意看了一圈,自己上午求助的帖子似乎已经被埋进了一片各式各样的话题之中。他松了口气,扫了一眼版面,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似乎有许多人都在表示自己的新大门被打开了……这让同为情感咨询版的版主的爱丽斯菲尔小姐很开心。
其实恋爱经验贫乏的他也不是自愿才会当什么版主的,只是因为肯尼斯的要求,他才用卡莉雅这个名字来挂了个名。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一个无论是用语还是口气都与其他贴子格格不入的标题。
[树洞]为什么大爷我出门买个豆腐都要被一对基佬闪瞎狗眼
贴子被高亮地表示。
报以某种程度上的好奇心,他点开了那个帖子。
……………………。
恋爱小说家决定关机睡觉。
07.
间桐雁夜有着比其他文字工作者来说较为正常的生活作息规律安排。只要并非在修罗期的日子,他向来都保持着早起早睡的好习惯。除了出门的频率比较低这点以外,他的作息时间与正常的上班族无异。
于是周日的早上七点半,床头柜上摆着的闹钟响起的第一声的同时,他就起身关掉那急欲喋喋不休的小型器械。
对于雁夜来说,每周的周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就好像小说里写过的那样,信仰神明的家庭,周日会放下一切繁忙,去往教堂朝圣礼拜。
他换了身看起来还算挺符合时代潮流的西装式的外套,随便理了下发型刮了遍胡子,虽然不用刮也看不太出来。下楼的时候在隔壁连成一间的花店和水果店里买了一束野百合和一篮水果。没有问价钱就付了相应的数量。每周都来买差不多同样的东西店员也都已经认识了他。
出门,大概十分钟步行的时间后,可以看见一座标识着红色十字的大楼。离教会并不远的,冬木市最大的综合医院。他走进去,周日的清早人也不算多,柜台的护士不是和上周的同一个人,女性带着职业化的笑容问他,先生是要探病吗?
他点点头,简短地说明并不需要她指路的事实,便走进了清早时候唯一一间运作着的电梯间。按下在西方代表着不幸的十三层的数字,等待的时间里宛如窒息的沉默只有自己安静的心跳与呼吸,淡淡的野百合香弥漫在鼻尖,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变幻着的只有示意着楼层位置的红色数字,中途没有停留。
然后,像是某种命运的预兆般地,数字在变成7的时候停了下来。
“叮咚”的提示音之后,伴随着机械的运作声,电梯的门缓缓地向两侧移动,打开。
被花香熏地有些走神的雁夜不知为何已经把思考模式切换到了写作时用的文艺青年的模式,脑海间不经意浮现出一句似乎是在很久以前看到的大概已经被记忆修改过不甚准确的话语。
——神说,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今世的偶遇一次。
试试看用在下一次的小说里吧,下一次的那篇连载里如何?他有些恍恍惚惚地想,然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熟悉的感觉,熟悉到是昨天刚刚听到过一样,把他拉回到现实中。他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
所以说,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精彩。
“……雁夜先生?”
站在电梯间的门口的是,恋爱小说家卡莉雅老师新连载的恋爱小说中,作为男主角(之一)原型的,高富帅心理医生。
现实与小说的重合点让雁夜差点当机,甚至没有注意到对方在哪里微妙地就改变了的称呼。
“兰斯洛特先生……真、真巧啊。”
“来探望病人吗?”
“嗯,是啊。”
像是在外偶遇的熟人或是不太熟的人一样再平常不过的对话,雁夜看着站在电梯间的门口,身上休闲款式的西装衬托出对方的高挑,一只手撑在电梯的一边防止门的移动一只手就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是要上楼吗?”
“啊抱歉,是的。”他回答道,走进电梯里,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在楼下按下的楼层数字就没有动。被压抑了许久的电梯门没了压力的束缚迫不及待又不得不缓慢地合上,重新回到那个密闭的空间之中。
而不久之前的楼下,一楼,一个看起来很焦躁的蓝发犬类(?)青年,一手拿着个盒子,一边死命盯着手上的表。电梯向上的按钮已经被粗暴地按了很多遍,可红色的数字停在“7”上却怎么就是不动了。他狠狠地啧了一声,提着盒子就往旁边的楼梯上跑。而就在他刚刚离开的瞬间,表盘上数字又再次开始变动。在13的地方停下,稍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下降。
可惜,向来不幸的青年,并没有看见。
当天晚上,某公共bbs的情感咨询版上又出现了一个树洞贴,某ID是死棘之枪的人表示自己刚找的送货工作因为大清早送往医院被要求必须准时在8点10分送到的货,但他却不知为什么不幸地碰上不知是电梯坏掉还是有哪两个基佬大清早在电梯口谈情说爱,害得他只能爬了20层的楼梯结果还是没能准时送到,被投诉之后就丢了这难得的工作只能回去给教会的人送麻婆豆腐都是时臣的错。之后某位版主觉得自己的膝盖又狠狠中了一箭——这样的事情,就是后话了。
08.
上升的电梯在13楼的位置停了下来。
“兰斯洛特先生也是到这里吗?”抱着一束野百合样子看起来像是要一本正经参加什么宴会的人转过头来问他,而自己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并肩而行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开口说,“我要找的人还没来上班,不介意的话让我陪你一起去探病如何,雁夜先生。”
一如既往,已经化成了习惯的绅士语气。按照他的推测来说,雁夜是不会拒绝的。
“之前的礼物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像是补充一样加上了一句,也没有多问什么。
“没关系,你能喜欢就好。”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问什么却还是没问。
安静的走廊里仅有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
冬木市综合医院的十三层是特殊的病房。功能上来说是12楼的精神科的延续。然而不同的是,这里是为了一些不愿意到专门的净是科医院接受长期诊疗并且病情也确实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的病人,提供的治疗场所。
正因为这样的特殊性,在这里休养的费用也算得上昂贵。所以这层楼住着的病人也不多,大多的房间是用作了相关方面医生的办公室,这个时间的安静也是理所当然的。
雁夜的脚步在其中一间病房前停下。
兰斯洛特看见自己身边黑发的青年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抱着野百合的力道不自觉地加紧,握着水果篮的手也有些颤抖。
很显然他在紧张——不需要心理学的常识都可以轻松得出的结论。
他不禁猜测起那里面住着的人究竟是谁。不过雁夜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因为对方已经拉开了那扇病房的门,在象征性的几声敲门之后。
单人间的病房,若非铺天盖地刺眼的白色那么这样精致的装潢一定会让他误以为是哪里的宾馆。
床上躺着一个紫发的女孩。面容仿佛落尘的天使般惹人怜爱,若不是她那对于日本人来说过于奇异的发色和苍白的脸色过于刺眼之外。
在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位看起来有些疲倦的女性,从相貌上来判断的话,大概是那位小天使的母亲吧。
显然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造访。
雁夜也不在意,直接走了过去,淡淡的野百合香就这么伴随着一路飘散,他的声音说,比以往任何一次听到地都来的伤感的错觉,“葵。”
应该是那个母亲的名字吧。因为她抬起了头,看着雁夜,却又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只是点了点头。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但以心理医生的经验和兰斯洛特自己的经验来说的话。
那个小说家,现在表情应该是不符合他的那种悲伤。
*野百合,花语是对于健康的祈愿。
09.
亚瑟·潘德拉贡医生正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是应该揍眼前这个人一顿呢,还是揍眼前这个人一顿呢。
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但问题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在医学院时候的同学,在英国时便共事了多年的同事,以及目前他那位妹妹的暂时的监护人。总结起来说,他的旧友。
作为医生的素养让他决定先自我冷静一会儿。
“那么,兰斯洛特,你作为一个英国的绅士,守时的优良传统是被我亲爱的妹妹当成哪天的晚餐一起吃了吗?”
“抱歉,我迷路了。”理直气壮。
“……就在13楼一层楼你可以一迷路就是一个钟头的吗?你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差不多吧。”
亚瑟先生觉得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根咖喱棒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塞自己的旧友一脸。他很忧郁,明明都长着一样的脸,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妹妹就像骑士一样百依百顺对自己就是这态度呢?
大概也察觉到了他的怨气,像是为了道歉,兰斯洛特把一个粉红色的盒子放到了桌上。
“你要的东西。”
亚瑟立刻就抛弃了刚刚的尊严,如同自己那位一向很严肃的妹妹看到食物时一样,像一只狮子一样扑了上去。盒子已经被拆过了,缎带倒是很细心地绑回了原处留着,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直接打开了盒盖,是一个书盒,盒子的右下角,很清秀的字迹签着kariya这个名字。
“兰斯洛特,你真是我的挚友。”
语气诚恳无比。
被称为挚友的人无奈地摇摇头,“对了,外面的盒子还给我。”
“怎么……哦,包着么用心,难不成是哪个被你迷倒的小女生送的?当心我给格尼薇儿讲啊。真是浪漫啊,兰斯洛特爵士。”
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起了小说内页的亚瑟漫不经心地打趣道,却意外地没有被反击。不过他也没在意太多,只是喃喃自语着,“不愧是卡莉雅老师……”
兰斯洛特觉得自己对面那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金发男人一脸像是感动地要哭了的表情。
“说起来兰斯洛特,这书你看过了吗?”亚瑟忽然抬头问。
他点点头。
“觉得怎么样。”
他沉思了一会儿,“比起他写的恋爱小说,我觉得更喜欢他本人。”
沉浸在故事之中的亚瑟·潘德拉贡先生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那位挚友刚刚口中的卡莉雅老师的称谓是“he”而非“she”,以及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喊yoooo的时机与向格尼薇儿告状的机会。
“对了亚瑟,作为谢礼,再帮我个忙。”
“……什么?“
“这层楼里住着的那个叫远坂樱的小姑娘……她是谁?”
10.
恋爱小说家·卡莉雅,性别男,未婚,爱好是文艺小说与小旅行,与摄影。此时此刻,他正面对着不满三十岁的人生之中,可以说是最严峻最残酷的考验,没有之一。
时间是周三的下午两点,TOOSAKA出.版.社的贵宾会客室,暖气似乎是为了照顾到自己畏寒的体质还是在这种近于春分却仍带寒意的日子里运作了起来,红木茶几上放着两杯玫瑰花茶,而坐在他对面的是,满脸笑容,美丽的银发女性。
“初次见面,我是爱丽斯菲尔·艾因兹贝伦。虽然网上已经说过几次话了但是这样现实里见面还是头一回呢,传说中的卡莉雅老师?”
11.
时间倒退,三个小时前。
今天依旧坐在电脑前与可能会提前降临的颈椎疾病打招呼的恋爱小说家放在桌上款式清新的翻盖手机忽然响起来,被特殊设置过的铃声,旋律听起来似乎能让人哼哼起“来来我是一颗柠檬”这样的歌词,伴随着敲打着桌面的震动。三秒钟的时间犹豫加上思想斗争后,他接起了电话,出乎意料的是,传来的却不是那个想象中的声音。
“……迪卢木多先生?”
向来都是那种看一本本格推理小说永远猜不到谜底的雁夜倒也很快给出了答案,并且,这一次他确信这是正确的。
毕竟他所能想到的,可以拿到那个永远不拘言笑一脸严肃说是恋爱小说的编辑估计只会被人当笑话某些时候面部神经坏死程度比隔壁那个神父还要严重一点的教导主任的手机的,除了他们编辑部那个NICE GAY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至少没有第二个男人了。
“抱歉,雁夜先生……肯尼斯大人昨天通宵工作了一晚上,刚刚才被我劝去了休息一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刻意地压低,估计是在肯尼斯的办公室里打的电话吧?雁夜觉得自己那小说家的想象力已经可以脑补出一副肯尼斯靠在椅子上睡觉身上披着迪卢木多的风衣,而迪卢木多则像只忠犬一般守在门口的画面了,莫名温馨的职场景象——干脆下本小说就按照对方的建议,写一本关于严肃的化学老师与骑士一般的学生,从学校开始再到职场之上,一路磨磨蹭蹭隔着一层纸玻璃却怎么也戳不破的恋爱故事算了。
卡莉雅老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自然地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
“哦没事。”他一面构思着新小说保持着走神的状态一面回答着,就像以前他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一面写小说一面听课下课找某人借笔记依然保持着不错的成绩的技能一样。
“下个月的连载怎么样了?”他问,大概是肯尼斯交代给他的任务吧。雁夜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迪卢木多是个一般都很会读空气的好人”这一点,他决定如实回答,顺便抱怨两句,“状况不太好。”
“怎么了?又是瓶颈期的话那位心理医生……”
“不,不是这个问题。”他立刻阻止了对方说下去的趋势,“肯尼斯不是说下一个月的连载尽快安排女主角登场吗……我想不出来啊,女主角。”
这是事实。并且是,非常残酷的事实。
从上周日去医院探望樱又偶遇到某位心理医生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脑子里更加描绘不出那所谓的女主角的形象了。自暴自弃地试着按着自己的感觉又写了一段,结果写完一看自己都忍不住要喊一声“yooooo——”。
早知如此还不如第一章写完的时候就干脆把其中那个文艺少年改成文学少女让她站在河岸听那风儿略显喧嚣。
可惜,他没有时光机,就像新世界的大门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可喜可贺……不对。
“是这样啊……”迪卢木多沉默了一会,“对了,麻烦你下午两点到编辑部来一趟吧?”
没有任何疑惑地,他答应了下来,毕竟是迪卢木多找他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惨烈的事情等着他,应该还能顺便喝一杯玫瑰花茶。
这是向来不幸的恋爱小说家,今天第一次的不幸——他忘记了,良心的忠犬有时候也会变成一条恶犬。
12.
比如现在。
爱丽斯菲尔·艾因兹贝伦。
冬木市的女性心中另一位偶像般的存在。同样身为恋爱小说家的她,只不过是书中的主角都是男性而已。而与神秘的卡莉雅老师不同,她还热衷于为少女们解决烦恼问题——甚至出.版.社的公用bbs及其传说中的姐妹论坛都是她一手提议创办的,作为情感咨询版的版主,银发红眸的温柔美女的形象也成了不少人心中的女神。
——无论从哪一个层面来说都是过于耀眼的女性,今日一见,倒是比bbs上画出来的头像和照片拍出来还要漂亮几分。
“卡莉雅老师新连载的小说一出来我就拜读了呢,真是很好看。”她喝了口花茶,姿势都那么大家闺秀,“青涩的文学少年和成熟的心理老师……啊啊,让我都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美好往事了。”
“谢……谢谢夸奖。”
雁夜试图说点什么来回应一下对方的称赞,可惜,在脑中的某扇大门还没有被打开之前,(当然打开之后也还是这样),他平日所看的大多都是些私小说外国文艺散文一类的东西。
对方倒也不介意,继续下去话题。
“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卡莉雅老师是从哪里得到灵感的吗?”
“……呃,算是,亲身经验的吧。”
他注意到眼前的女性眼中冒出了亮闪闪的光芒,明明是在笑着的,表情却是一幅“不仔细说给我听的话就把你写成我下一部小说的主角”的明晃晃的威胁——不要问为什么他能看出如此复杂的蕴含其中的感情,这是一种属于小说家之间,大概不可说的共鸣。
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他认命地想着。这是不幸的恋爱小说家今天遭遇的第二个不幸——女人不好惹,银发红眸美丽的人妻太太,更不好惹。
他在考虑要不要回去这么转告一下隔壁那位依然孜孜不倦坚持晨跑的神父。
13.
迪卢木多·奥迪那很愧疚。
不过他觉得这不能怪他,应该怪时臣……不是,他觉得,这只是幸运之神赐予的又一次考验而已。
大约是四天前的晚上,周六的晚上并没有多少工作于是肯尼斯倒是难得的也没有加班,于是他也早早地回了家,与自己一同从爱尔兰来到冬木市一起遭遇了不幸的船难而身无分文合租一间小房子的,曾经学校里留级了整整四年传奇一般的前辈似乎今天依然留在教会里加班加点地打工。
他照例刷起了网页,最常去的bbs里的情感咨询版。
其实他的目的很单纯,他只是想看看,这里各色各样形形色色普天之下无奇不有的帖子里,会不会有跟他有相同烦恼的人求助,“我喜欢的人很喜欢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却喜欢我请问我该怎么办”,好解决他一直顾虑着同样会刷这个版的上司而不敢发帖的烦恼。
可惜等了很久,他也只见到一个名字是无限剑制的人求助怎么解决一个经常跟踪他父亲的变态神父的帖子。
就算都是幸运E烦恼也各不相同啊,他想,但依然坚持不懈地有空就刷刷论坛,闲的时候也帮别人解决一下烦恼,不知不觉,等级已经挂到了普通会员里很高的权限。
那天他也只是刚好看到自己那位合租的前辈发的树洞贴于是好奇地点了进去,并抒发了一下自己对爱情的认识并且成功得到了自己上司的注意和陪他一起加班的奖励(?),然而不幸的人之所以不幸,就是他刷新了一下网页,右上角忽然多了一条未读短信的提示。
From 爱丽斯菲尔
我想和卡莉雅老师交流一下心得,可以帮忙安排一下吗?
p.s 如果拒绝的话,迪卢木多先生下次如果还需要恋爱咨询的话就恕我无法帮忙了^ ^
迪卢木多·奥迪那,在短暂的几秒钟的挣扎后,毅然地决定把柠檬编辑部的招牌出卖给隔壁的蔷薇编辑部的招牌。
14.
和每一天都在风云变幻的小说家的世界相比,作为一个主修精神科的医生,亚瑟·潘德拉贡的生活中,最亮丽的一抹色彩,就是属于卡莉雅老师的恋爱小说。
而此刻在他的眼里,眼前的挚友,就可以比喻为,为他的生命带来色彩的人。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我突然觉得你说话变得很恶心。”
“这可是卡莉雅老师用的话。”
从办公室出来短短的路上还要顺便这么你来我往两句,兰斯洛特觉得自己无法想象还在英国念书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和眼前这家伙一起同班那么久的。
不过所幸他们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亚瑟推开病房的门,依然是那个像宾馆似的单人间病房,之前的野百合似乎已经枯萎被扔掉了。花香还弥漫着,就像他总有种错觉抬起头还能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就在眼前,不过没有。大大的病床上小小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也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樱小姐?”
亚瑟喊她的名字,女孩子转过了头,同样是紫色的瞳中没有一丝光泽。如同死去的眼眸。
她看了看亚瑟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他。
“这孩子是一年前送进医院的,那时候还不在这里……是送进急诊室的。似乎染上了什么很奇异的病,病好之后虽然身体恢复了精神上却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因为还是个孩子,她的父母也并不愿意让她到专门的病院,就住在这里了。”
亚瑟转过头对他简短地说明着,兰斯洛特皱了皱眉,在病人面前说这样的事情似乎并不好。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摇摇头对他说,没关系的,这孩子听不懂。
他看着那个女孩,空洞的紫色间写满的尽是虚无。
“这孩子的父母……”
“她的母亲每天早上都会过来,下午离开……她还有个姐姐。啊,还有就是每周周日都会有个男人会来看她,那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会好一些。不过我没有遇到过那个人……是她父亲吗?”
“……她的父亲……间桐雁夜?”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的亚瑟愣了一下,“……啊?不,不是啊。她的父亲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吧,卡莉雅老师待着的出.版.社……那个远坂时臣啊。”
15.
伦敦永远都是那样的天气。
被称为雾都的城市,永远都充斥着潮湿的气味。从伦敦塔阴暗的塔顶往下望泰晤士的河水似乎也不是清澈见底。
兰斯洛特坐在海德公园,喷泉池的边上。水池里水流的声音规律地躁动着,天阴沉沉的,并非休息日的上午加上并不适合游玩的日子让这伦敦最著名的公园里显得冷冷清清。
他叹了口气,为了自己刚刚结束的……初恋。
用一句非常简单易懂的概括来说明的话,他喜欢上了自己哥们的女朋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个一点都不浪漫的恋爱故事。
——他的另一个朋友高文这么评价道。顺带还讽刺了那位主角之一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保持着的某个爱好,精准无误。
回忆的时候又不免脑中自动回放起了过去的情景,属于名叫格尼薇儿的少女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簇,和亚瑟在一起的时候的表情——为什么会喜欢上对方呢?之类的理由早就忘记了,总之这个闹剧的结局,就是他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园的喷水池边上,唉声叹气再追忆往事。
雨像是为了配合他的心情似地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该称赞说不愧是英格兰的国土吗?似乎永无止尽的雨,无时不刻不潮湿地呛人的空气睁开眼连水分子的形状都能看见。
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医学院念书的时候,大半夜的,宿舍外面也是下着雨,肆虐一般打在窗户上,却也冲刷不掉上面攒积已久的灰尘。上铺那边亚瑟打了个手电筒在看一本从日文翻译过去的恋爱小说,粉红色的书面在黑暗里也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他一面看还一面念,忽然就说,嘿兰斯洛特,高文,这样的雨天适合成为一场恋情邂逅的开端了。
——不过无论是高文还是他,都已经懒得对自己这位室友怎么看都应该是属于他妹妹的爱好进行任何的理解了。
现在似乎也就是这样的雨天,似乎又不是,毕竟笼罩着英伦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究竟有几天雨天谁算得清楚呢?
失魂落魄的绅士今天也忘记了带伞,于是雨水打到他身上,活脱脱一副失恋的男二号的悲剧模样,简直可以去直接演莎士比亚的悲情喜剧了。他想。
然后就是这种时候,才需要恋爱小说的邂逅。
兰斯洛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他眼前。
黑发,阴暗的天空下也可以辨明的很普通的属于东洋人的长相,很普通的运动装的衣服,再普通不过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人。
如果要用什么词来概括那就是普通,走在街上与许许多多普通的人都会这么擦肩而过,但永远不会留在记忆里的那种。
他身上挂了个看起来挺重的单反相机,一只手抱着本夹了只水性笔的本子另一只手就拿着伞,撑在两个人的头上。雨水打到上面,顺着伞檐滑落到地面上。
“……没带伞吗?”
他对自己说。
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发音——果然是东洋人吧,按照经验来判断的话是日本人。他这么想,点了点头。
“现在……打算回去吗?”
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能勉强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并不是很熟练的英语,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而作为回答,他接着是摇了摇头。
“那……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他的拿着雨伞的那只手往自己这里稍微靠了一点,那把伞并不大,透明的雨伞,勉勉强强地把两个男人遮挡在保护之下。
“可以帮我撑一下伞吗。”
接过了那把伞,举到差不多坐着的时候身高的高度,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坐下了,翻开手上那本本子,尽量把本子移到伞的位置下面不受雨水的侵蚀,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写点什么。
有意无意地撇过去,那上面是看起来就很清秀的,日文的字迹。
那个人说自己是从日本到这里来旅行的大学生。
正好在公园里写小说忽然就遇到雨天,但是无论如何都有想在这里写完的东西—--
他想说的大概是“灵感”这样的词吧,一时想不到怎么表达就只能这么讲了,兰斯洛特想,不过作为一个医学生的他,并不能很恰当地理解对方那种心情。不过他倒是记得,这么说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东洋人脸上的表情。
以及,在他失恋的那个雨天里如同亚瑟天天看的恋爱小说里一样,戏剧般地巧合的邂逅。
16.
后来他从医学院毕了业,在伦敦一家医院的精神科工作。亚瑟依然喜欢看他的恋爱小说并且狂热的程度一年胜过一年,格尼薇儿最后也不再是他的女朋友,当然,也不是他的。偶尔几个人一起出来在阴沉沉的伦敦的下午喝个茶,聊到以前的事情,也就成了那么一回事。爱情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除了不靠谱的史诗和更不靠谱的恋爱小说,这样的事情又会在哪里存在呢?
之后亚瑟迷恋上了一个小说家。
遥远的东洋,日本,一个横空出世的被称为恋爱小说家的作者。
“细腻的文笔生动的描写深刻的人物刻画……这辈子没有看过卡莉雅老师的小说的话,那就等于没有活过!”
某位精神科主治医生的发言让他和高文一致认为他们应该给他先把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浆糊。
不过最后他还是投降了,接过一本翻译过的小说,随手一翻,到了其中某一页。是一段描写,似乎写的是男主角与女主角的相遇的那一段。
那是一个忽如其来的雨天,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人坐着的男主角,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撑着伞的女性。
一段恋爱小说的邂逅。
17.
时间线切回到名为现实的现在。
依旧是贵宾室之中,看起来就很奢侈的装潢间弥漫着玫瑰花茶有些微凉的熏香。
“……所以……就是这样了。”
刚才过去的短短的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对间桐雁夜来说简直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在美丽的银发人妻带着期待的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诉说了大约两个星期前开始,自己陷入瓶颈期被推荐去进行心理咨询到今天为止的日程表——不过在对方听来,应该是谈话节目的主人公对于自己爱情史的叙述吧。
——永远不要妄想自己能理解一个女性的理解能力。
他想起很多年前,身为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性这么对他讲过。不过可惜,他直到现在,他才隐约能够参悟这句话的真谛,和其背后的经验,与教训。
“千万不要对一个女性讲太多关于的事情,特别是这位女性的理解能力还特别过人的时候。”
已经迟了。
间桐雁夜看见,爱丽斯菲尔·艾因兹贝伦小姐的眼神里,似乎已经写上了一个不能说的字。
“真是让人神往的故事呢。”
18.
那天晚上的时候TOOSAKA出.版.社公用bbs的某个传说中的姐妹版出现了一个帖子。
《爱丽斯菲尔大手新刊决定!?》
下面跟帖的群众纷纷表示他们想要看之前那本热爱麻婆豆腐的神父与不会做菜但是却特别会做麻婆豆腐料理的黑手党的哲♂学故事的后续。
直到有一个马甲是犬与柠檬的人跟帖说,根据她得到的内部消息,这次的故事写的是画少女漫画的男人和一个心理医生。
于是群众跟帖表示爱丽大大求通贩。
这是后话。
后来亚瑟·潘德拉贡也买了一本爱丽斯菲尔小姐的新刊顺便很有求知与分享精神地拿给了他的挚友·兰斯洛特一同观赏,这也是后话。
19.
而不是后话的是—--
某个周三的上午,阳光明媚普照大地天气晴朗,似乎依然是个适合约会的好日子。
出.版.社的大楼前出现了一辆看起来就是高富帅才会开的跑车,门口的保安纷纷议论咦这是社长的车吗?不是吧社长不是这个车牌号。咦那是谁?那个金闪闪的吉尔伽美什的?不,他的车肯定都是金闪闪的不是纯金也要镀金的,这肯定不是他的。
然后有个人从车里下来。紫色稍卷的长发和笔挺的西装,长相远远地看去也是属于西洋人那种俊朗。
“你看果然是高富帅。”
“说起来那个,卡莉雅和爱丽斯菲尔不是今天来出.版.社谈事情?你说这人是不是来接她们的?”
“那你觉得是接谁的?”
“……爱丽斯菲尔小姐吧?听说她丈夫是个……混黑道的。”
“什么我还以为她丈夫是做麻婆豆腐的。”
“……你哪里的小说看多了吧。”
“会不会是接卡莉雅的啊?我总觉得那人很神秘……不过我妹妹经常说卡莉雅老师一定会有个高富帅男朋友。”
“你妹妹小说也看多了。”
再然后,他们看见有两个人从大楼里一起走出来。
一个银色长发的女性他们都知道是那位不能惹的爱丽斯菲尔小姐,走在她旁边的男人似乎也见过几次,听说是个写文艺小说的,姓间桐。没有类似那位传说中的卡莉雅小姐的身影。
而那个从车里走出来的高富帅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果然是爱丽斯菲尔小姐的丈夫……?看起来还挺像混黑道的。”
一个人说着,抬起头却看见那个紫发的男人对着那个写文艺小说的人说了点什么,间桐的表情忽然看起来很惊讶,一旁的爱丽斯菲尔的表情也变了,惊讶之余,却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惊喜。
再然后,他们看见那个高富帅拉着那个黑发的男性上了跑车,启动,引擎的声音作响,然后那辆黑色的跑车就呼啸而去。
两个保安其中的一人,为教会打工中的库丘林先生,忽然觉得那边那两打开了某扇新世界不能说的大门的人,看起来莫名地眼熟。
20.
“雁夜。”
“……欸……兰、兰斯洛特先生?”
刚从大楼里走出来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身边爱丽斯菲尔跟在自己身后也出了门,似乎同样因为眼前的景象有点惊讶。
“为什么你会……”
“迪卢木多告诉我的。”
他这么说明道,让雁夜觉得自己从各种意义上都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对每个人都这么会读空气的Nice Gay。
可惜这样的想法才刚刚成形,就被打乱了。
因为,他被告白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见证的时候,以一种非常简单粗暴的方式。
“虽然这么说很突然,但是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
第二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