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第二幕
把那个完全失去了意识的西洋人好不容易拖回屋子的时候,远远地都已经隐约能听见鸡鸣了,天倒是还未亮,他拜托我从这和屋中作为仓库的小隔间里找出了几件已经很旧但还保存地挺好的浴衣,偏大的码数,放在他身上的话一定会直接滑下来的那种。
“这是……我大哥的衣服。”
啊,对了。那个怪物老头子,确实是还有一个儿子的,似乎是个正经的生意人,除了有时会和这楼里有些日用品生意上的往来就再也没了联系,前不久听楼里那些游女的闲言碎语说,他还把自己儿子送到了西洋那边去,什么大不列颠还是英吉利的国家念书。
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吧。我想,明明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命运呢。
他示意了我把那些衣服放到那个西洋男人的身边,“……可以拜托你去拿下那件和服……再去街外面买点吃的回来吗?”
他这么问我,我才注意到窗外天也蒙蒙地亮了,不知为何比以往都要漫长许多的夜晚。
拿了那件补好的衣服顺便到早市买了几个饭团,准备从楼里这个时候刚好空无一人的正厅回到和室的路上,我遇到了那个女孩。
“早安,樱小姐。”
对于这个国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妖异的紫色及耳短发,配上楼里的人从远洋带回来的蝴蝶结和同色系名为“连衣裙”的洋装,脸上也好同样是紫色的眼睛中也好都没有任何感情的色彩。
这座间之楼的大小姐,据说也是将来的花魁。只是她并非雁夜又或是那个出走经商的长子中任何一人的骨肉——她是从一个曾被老头子救过命的贵族武士家中过继来的。消息的来源同样是那些打发无聊时间用的无聊的闲言碎语。
“……叔叔呢?”
她指的是间桐雁夜。
“雁夜先生的话在房间里还没有睡……”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丢下了我继续往前走去,总觉得这孩子哪里很讨厌我的样子。心里这么小小地感叹,我也跟了上去。
回到那里时,被捡回来的西洋人已经醒了过来。换上了我刚翻出来的大号浴衣,仍然有些小了。我还以为他那样肯定要昏迷很久的。而雁夜坐在他旁边,似乎刚刚还在交谈什么,他注意到我回来了,“正好,你有没有买什么吃的……小樱?你怎么来了……”
“雁夜叔叔。”
紫发的女孩就这么直接扑了上去,像是已经失去了用表情或是言语来表达感情的能力,她每次都是用这样肢体接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好感的吧——虽然有资格享受到这待遇的也只有间桐雁夜一个人而已。
不过同样的,唯一能让那个常年周身都围绕着阴郁的死亡的气息的人,露出那样开心地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一样的笑容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失去表情的女孩了。
他揉着女孩的短发,笑容是这吉原之外再常见不过的阳光。
一旁那西洋人被晾在了一边,我看见他也注视着这两人,没有什么言语的交谈,普通亲昵的动作,他却看得是有些恍惚的感觉。
“那个……你。”
我试着朝那个人搭话,我并不懂洋文,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能听懂这里的语言,幸运的是,我见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在说,“我听得懂你继续吧”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在盯着我手上拿着的饭团看。
“抱歉……那个,兰斯洛特先生?”
沉浸在那难得的轻松之中的人也被拉回了现实,他放开了紫发的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重新看向同样是紫发的那个外国人。
兰斯洛特……这是名字吗?那个人还会洋文吗?虽然有听说他到这座楼里来之前也算江户还是京都哪里小有名气的作家,学过一些倒也不奇怪……难不成还是那位吉尔伽美什教他的?
我胡思乱想地猜测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从进这房间到现在除了一句雁夜叔叔就一直沉默着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我的身边,轻巧地从我手上拿走了两袋东西)那件连夜缝补好的和服和刚买的几个饭团。
女孩把梅子饭团给了那个外国人,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像是顺手一样解开了那个系好的布包。
缝的毫无痕迹的素色和服的一角露了出来。
没有意外地她认出了那件衣服,抬起头,目光移向一脸像是做错什么事的雁夜。
“小樱……”他喊了女孩子的名字,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显然没有组织好语言的样子。
“雁夜先生……只是让我去补一下,稍微有些划破了……。”我斟酌了下语句,凑出这样一个听起来还合理的解释,可惜,大小姐并不买账,她质疑的目光投向了我,依然没有用表情也没有言语,但是“为什么”这样的质问毫不遮掩并且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
我被她盯得总觉得有些尴尬,想抬起头求助一下,却忽然在房间里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
“抱歉,小公主,我想那应该是我的错。”
低沉的声音带着天生的贵族感,独属于西洋人的腔调加上并不流利的断断续续也没有影响其中一丝一毫。
是那个名叫兰斯洛特的人。
……原来会说啊?我们的语言。我想,虽然没有那位似乎已经随着黑船来这里住了很久很久的英雄王来得流畅但对于西洋人来说很不错了。我在心里评价, 以前也见过别的西洋客人,那沟通起来真是太累了。并且,那句话也似乎成功地把小公主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同样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还有雁夜。
兰斯洛特已经吃完了那几个我本来打算着三人份还有多的梅子饭团,一点不剩。他看向间之楼的小公主,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像哪儿的骑士一样。“在把我从草丛里抬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的……是吗,雁夜先生?”
“啊?……嗯,是的。”被突然点了下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应了回来,顺着他的话就接了过去,“抱歉小樱把你给叔叔的礼物弄破了……不过补了一下跟原来还是一模一样的。”
——这可不是什么不小心的程度啊……我想起昨晚上的惨状,那店的老板收了钱倒也真是心灵手巧妙手回春,居然也能修得好,或者该说幸好他修得好。
我看着雁夜那没有面具遮挡的完好的半边脸上写着的紧张,虽然身在间之楼,那位小姐也并非不知道他是在做怎么样的工作,喜怒无常的英雄王的传言大抵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对于雁夜来说,不要说是对那个他视为救赎的女孩了,就是对着其他人,要他亲口说出自己遭受了怎样的痛苦,都是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并非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这样故作坚强的心理,只是不想让别人因此产生同情之类的心情。
这是我这几年来,能为他归纳出来的规律之一。
所幸那位小公主听了这个临时编造出来的解释,先是点点头表示接受,然后摇摇头,是在说,“没关系”。
看来是混过去了啊,松了口气,向那位解围的骑士看去,却刚好瞥见同样看向他的另一道目光,大概是感激之类的吧。而他也是转过头去投以礼节性温柔的微笑。
外头天已经亮了彻底,阳光透过薄薄的纸门穿进来,应该算是久违了的自然的光亮了吧?对于像他这样活在不夜的吉原中笼鸟来说。
就像后来,那些高喊着明治维新的武士们举着没有被黑船的炮火斩断刀刃与日出之旗,然后振臂高呼的一样。
——那光芒象征着何事的“改变”。
从兰斯洛特那并不算流利的叙述中,他告诉我们,他来自远洋名叫大不列颠的王国。“我和阿尔托莉雅小姐与迪卢木多先生一同乘船来的,却不知为何在着陆前遇上了小规模的海啸……之后就一路流落到这里来了。”
“那还真是不幸啊……”
“那位迪卢木多先生身边永远都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他解释道。总觉得像什么被诅咒的事物一样。期间我又出去买了一次吃的,这次倒是记住了多买了一些。不过还是不太够的样子。谈到一半也还意识到我也好雁夜也好都是一宿没睡了,但看他难得这么开心地和人谈话的样子——兰斯洛特跟他讲了很多东西,关于国外的,偶尔还提及了诗歌或者文学之类的事情,大半我也听得不太懂。
就这样吧,我想,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下来,而吉原的夜晚也正要开始。
注意到这一点的雁夜表情一下子变回了平时那种样子——他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这是让我出去准备之后接客的事的意思。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对兰斯洛特说。大概会找个什么理由混过去?
总之这么想着我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一个人。
不太面熟的脸,看打扮似乎是楼里的下仆之类的人。
“……啊,那个,总管让我跟雁夜先生说…………”
我又回到了和室里。谈话还在继续,我走到那个人旁边,俯下身以不被他以外的人听见的音量说,“今天那位大人不会来了……主人也休息。您是不是也打算休息?”
他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
“小樱……想不想到街上去玩?”
于是怎么看怎么奇怪的三个人出现在了吉原的街道上。我跟在后面,像往常一样监视的工作,几步之遥,总让人觉得并非一路的距离。
说是街上,其实吉原整一条街也并不长,认真地走不消多久就从这尽头的间之楼到了始端。灯火高悬如同白昼,只不过皆是人造的罢了。游女揽客的笑语声依然是不绝于耳的纷乱。
他站起来之后我才发现兰斯洛特真的很高,应该说不愧是西洋人吗?走在街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他像是一直有意识地护着雁夜和间桐樱。
这样也挺好吧。
我看着前面,但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第三幕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太阳已然西落,远远地可以听见不远的街道外晚市收摊的响动。居然都睡了这么久了吗?我点了盏油灯,坐了起来,看看被纸糊住的窗外。毕竟是两宿的未眠叠加在一起的疲劳,我这么想着换了平时的衣服,作为这楼里的侍从,我倒是独一无二的唯一一个拥有自己的单间的,不过也只是为了方便监视而已,那个老头是这么说的。
从偏房出来,到那间和室,不过几分钟的距离。
那个人已经换好了衣服。上等的紫绸布料和金色的绣线描绘勾勒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哪位客人送的东西了。他戴好了面具,头发也稍微理了一下看起来有种挺柔顺的错觉,竟然还插了个发簪,同样是看起来很贵的那种。
“刚刚有人来通知过。”
他背对着我说,我抓了抓头发,难得地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对话,“那……兰斯洛特和樱小姐呢?”
“兰斯陪小樱到街上去了……那孩子意外地很喜欢这街上呢。”
因为平时都没有机会出去吧……
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准备好了的话请走吧,雁夜先生。”
他点点头,也没有拿身边放着的拐杖——接客的花魁还带着这种东西确实不太像话。也没有让我上去搀着,直接踏上了走廊上摆好的木屐往外走去。
我跟着上去。
那位吉尔伽美什要来,不需要多少推理就显而易见浮现在水面上的结论,今天倒还是正正常常的登楼拜访,他也不用在自己的房间接客……或许相比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
难得会出现在楼里的他一踏进正厅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说是轰动但也不过是私底下的议论,但声音又显得太大了些,总觉得是故意让我们听见的。
——哎呀那位花魁来了啊。
——我还以为他死在那里了。
——英雄王大人还没玩够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吗?
——你们听说了吗,他昨天好像捡了个人回来?脏砚主人也不管管他……?
——什么啊,都有英雄王大人那样的恩客了……果然是怪物啊。
就算因为某位大人成了名义上与实质上的所谓“花魁”,以及那几乎众所周知却也只是笑料的间桐脏砚的次子的身份,他在这座楼里也不过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
也有好奇的客人侧头想看看传闻那间之楼的花魁究竟是什么样子,整个厅里气氛怪异地莫名。偏偏没有拐杖支撑着只能靠半边的身子前行的他走得又很慢,加起来的效果,简直可以比得上那个什么叫凌迟的刑罚了。
终于到了接待尊客的单间,他像是松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伸出手一下拉开了纸门,因为太用力似乎差点就向前摔倒了。
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那位客人。
穿着怪异的西洋长袍,胸前挂着一个名为十字架的金属吊坠——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位客人认识的人。
但雁夜显然并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看着那个人坐在榻榻米上自顾自地泡着茶的样子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言峰绮礼。”
戴着十字架的男人自我介绍一样报上了名字,与那没有表情或者感情起伏的外表不符的,泡茶的动作倒是很熟练,“吉尔伽美什他好像还有些事。”
竟然直呼英雄王的名字吗,直觉告诉我这人的身份大概也不简单。传教士?随从?黑船的走狗?
他对着雁夜点点头,好像示意他也过去坐着就好。
于是他也脱了木屐走进了房间,就在那人的对面坐下。言峰绮礼递过去了一杯茶,怎么觉得客人和游女的关系倒是彻底颠倒了。他显然也被那举动吓了一下,毕竟从怎么从规矩上来说都轮不到客人来做这种事情——不过他还是接了过去,啜了一口。
我退了一步拉上了门,也开始了晚上属于我的工作。纸门和木墙的隔绝音量的效果也只能勉强地评价成聊胜于无,有意无意地,门里的对话传入了耳中。
说是对话也算不上,大概也只是用来缓解气氛还并不到位的一问一答而已。
“那个……言峰先生,是神父……吗?”
“是。”
“真是……少见呢。”
“确实很少见。”
然后便是沉默。
他也并非那种不擅长于交流的人,只是遇上了这样的类型,估计就连这街上最受欢迎的说书人都会束手无策吧。
但即使是这样的沉默也比较好吧——刚刚这么想着的时候,上天就好像为了嘲笑我似的,一个可以说得上是耀眼的身影映在了眼中。
“……英雄王大人。”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和服,而是一件军装。西式的军装,黑色的布料上压着金色的勋章,让人可以想象出他在战场上召唤死亡的样子。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好——被金发遮挡了一些的猩红瞳孔中写满了不耐,不会是刚从天皇大人那儿回来吧。
他也没有搭理我,径直想拉开门,动作却在手碰到之前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我,那并不是在审视一个人的眼神。
“……杂种,跟我进来。”
语气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我能一瞬间自己能深刻理解那老头说的“特殊客人的特殊爱好”是什么意思了。毕竟从被卖到这楼里来就被判定为没有资质只能做些打杂工作的我也只有这种时候能看见所谓游郭的本质了。
指尖间触碰到底是皮肤冰冷地刺人的温度,他双手的手腕被我抓着,右手也只是那种像是没有血液流经的冰冷罢了,左手手腕上的血管向外可怖地突着,脉搏的跳动都感受不到。
我的右手上拿着和服的腰带,捏上去果然是上好的料子,而他就在我眼前背对着我,和服因为腰带的解开而显得有些松松落落随时会掉下去。脖颈也是如此,毫无血色的惨白上青色的血管突兀地暴露。
“杂种,你还磨蹭什么。”
旁边命令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吉尔伽美什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军服的外套也没脱下来,他看向这里,只是不是在看着我而已。
而名叫言峰绮礼的神父则站在他的身旁,面无表情,并非假装出来,而是那种实实在在的虚无。仿佛他严重的一切所视之物皆是无意义的存在。
我低下头,用右手上的带子缠上了手中握着的双腕,绕过去,又缠了了一圈,再打上一个结,拉紧,拉紧的瞬间我觉得他稍微动了一下,是觉得疼了吗?像是他这样的人身体中还残留着名为“痛觉”的概念,真是太可怜了吧。
我放开手,站了起来,想着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却又被同样的声音命令道。
“你就留在这里。”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逃不掉吗?虽然我的离开也改变不了任何一丝一毫接下来会铸就而成的现实,但至少看不到也意味着几分自我催眠的不知道——并且也会让那个人好受一点吧?哪怕一点。我唯一能做到的一点。
可惜,活在这吉原的人的命运,终归不是由自己所控制的。
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什么抗拒的话语也没有说, 就这么任人摆布的。
“喂,雁夜。”
吉尔伽美什走到他的身边,难得是叫了名字而不是杂种这样的代指词汇,伸出还戴着皮手套的手抬起他的脸,然后另一只手很熟练似地摘下了遮挡的面具,我就站在他正对面的方面,爬满了可怖的青筋已经全毁的半边面容就这么朝向我,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如同地狱的脸,但那位英雄王却反常地乐此不疲。
“听说你昨天到街上去了?还捡了个新的侍卫?”
估计又是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冲冲地跪着去告状的吧。
他没有作声,不过在吉尔伽美什眼里这就是默认了。我听见他有些压抑的笑声,并不带着笑意的那种,顺手就把他里衣的腰带也解了开来,连带着外面已经半褪地和服一起往下拉,却因为手被绑着又不能完全拉下来,但露出的风光也足够了。
“今天倒是乖乖地穿了本王赏给你的礼物啊……”黑色的皮手套抚过那些暴露在空气中扭曲的皮肤,“不过啊,不过你穿多少衣服戴多久的面具来遮挡,这种东西……都是遮不住的,你也明白吧,雁夜?”
雁夜的表情像是被人看穿一样的不知所措。
“绮礼。”
吉尔伽美什忽然抬起头转过来看向这边,我才想起来,那个神父也还在这里。却像是没有任何气息一样的,一个木偶似的被矗立在我边上。
听到英雄的召唤,他也没有应声,只是对着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说过今天来是要教你什么叫愉悦的。”
“如果是要我就这么看着的话,就请你继续吧。”
他这么回答着,表情未变,居然对着那位英雄王就这样一副态度,让别人评判的话一定会被打下什么大不敬之类的烙印,吉尔伽美什本人倒也不生气,只是又对他说,“过来。”
言峰神父像是很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过去。
“好好服侍他,雁夜。”
吉尔伽美什就手一拉,就把他双腕上绑着的腰带解了开来,就像刚才的束缚也没有丝毫意义。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双手垂到地上,却又因为那位大人的命令又抬了起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应该是在解那个神父的皮带吧。黑船驶入后也有不少西洋的服装流入了吉原,再加上那位西洋来的贵族的影响,他对这些倒都是挺熟悉的。
我看见那个神父的侧脸像是皱了皱眉,“迁怒可不好,吉尔伽美什。”
训斥一样的语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是在迁怒了。”
“双眼见证。从那些武士那里糟了不快的话……唔。”
话语到途中便断了,取代没有说话的话的是一声闷哼。
解开的西裤下男性的象征被直接含住,口舌直接的刺激应该足够让它抬头了——我是这么猜想着的。
他身下跪着的人像狗一样温顺地服侍着他,含住似乎有些勉强,嘴角垂着几丝液体,随着双手带着的前后的动作淌到地上。右眼,也只有右眼中悬着因为呼吸不顺而聚集的生理性的泪水。突起的白色左眼连最基本流泪的功能都已经失去。
那个神父似乎也正低下头注视着这张脸,喉间是人类本能的性爱而凝结的欢愉。
“我的玩具怎么样?”
神父没有回答他,他也并不在意的样子,直接绕到了雁夜的身后,摘下手套就随意扔到了一边。
——今天英雄王也够奇怪的。那个神父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居然会有什么武士不知好死触了这位大人的逆鳞。本来都应该盘旋在脑内的好奇心此刻却被占满了整个思考回路的眼前的画面赶出了心底。一点残渣都不剩下的。
耳中听见他呻吟的声音,突如其来从后面的刺激,无法集中精神嘴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这让英雄王很不满,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润滑的液体伸入后穴的手指恶意地搅动了几下似乎更加深入,还戴着手套的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划过雁夜的下身同样燃起的欲望。皮革的触感碰到人最脆弱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舒服吧?这样的举动带出了更多的呻吟,身体苍白的皮肤也泛出了不自然的血红,不自觉地迎合上的动作。右眼中积攒的泪水到了极限随着唇角的律液一起滴下,双手迆放开了神父已经高挺的欲望,撑在地上,来维持最后一点平衡。
雁夜的身体很敏感。这个事实即使我也不想知道但作为被命令要寸步不离监视的侍从我也不得不知道。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是这楼里的花魁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据说曾经被那个老怪物用虫子调教过的身体只要一点点的触碰就会变成这样,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一味寻求本能的愉悦,可以说得上淫荡的样子。与平时那副像是随时死在哪里都不奇怪的模样成了强烈反差的,在床笫之间的这副模样。不少客人在尝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上瘾。——“虽然晚了点,不过这小子也勉强称得上算我得意的作品了。”那老怪物确实如此说过。
“谁允许你停下的?”
与他的动作不同,冰冷的命令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的画面之中,也把他从无法控制的情欲的泥潭中稍稍拉出来了一些。他用手撑着上半的身体,试图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而那神父却先他一步,伸出双手固定在他两边的耳侧,直接将自己已经在边缘状态的硕大往他口中抽插了起来。
吉尔伽美什竟然像是很满意的样子笑了,猩红的瞳中有些嗜血的笑意。我听见雁夜的声音成了小声的呜咽,无处可去的呻吟凝固在喉间又碰到他人的欲望,如同濒死。
沉默的空气中象征着什么的水渍声充斥了整个房间,配上那呜咽和粗重的喘息。再然后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白浊的液体就这么直接射出来,溅了一半到给他的脸上,那神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退了出来。
他拼命地咳嗽着,喉中的血混着白色的浊液一道,言峰看着他的样子眉头又一次皱起,像是那掺了白色的血红色刺疼了他的眼睛。
仍然没有停止玩弄着后面的吉尔伽美什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不用在意,绮礼,这家伙早习惯这样了。”这么说着他站起了身,军服的下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他自己解开了,显而易见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高涨的欲望毫无阻碍似的就进入了扩张过的后穴,明明在男性身上并非用以交合的部位却习惯了那样的被使用,没有什么东西堵着于是口中的呻吟伴随着痛苦的咳嗽的声音又断续地泄露。
吉尔伽美什一手扶着雁夜的腰让自己可以顺利地享受这具被调教好的身体,他则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倒在了沾了不少精液——那个神父的与他自己的——的榻榻米上,但腰肢却被迫地随着本能地摆动。迎合。
忽然间我发现他稍稍抬起了头,像是只有一瞬间的事情短暂到仿佛我的错觉但又确确实实地烙印在了记忆中,他看着我,又或许是在看着言峰绮礼。像是在求救,被欲望填满的完好的右眼,仅剩虚无的崩坏的左目,似乎在说着救救我之类的话语想要抓住溺水前最后一根稻草濒死的挣扎。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哪个据说是要拯救超度人世间一切之生命的神父最终的答案都只有沉默。
英雄王也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插曲,他看起来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又变回了我之前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夸张的金色系的和服拿着烟斗的贵族。
“雁夜。”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喘息,而被点到名字的人大概正因为沉溺于他所挑起的情事之中无法听见吧,自然回应他的也只有稍微带着了哭腔的呻吟。
“……本王替你赎身如何?”
明明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我有些震惊,虽然他确实是雁夜的恩克,一掷千金他让他几乎不用再接其他客人,但赎身这样的事情却从未有一次听他提起过。我也有听闻,这位流连于吉原游郭之间的王者,在属于他的国度中其实有一位恋人。
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的狂乱中脱身而出没有丝毫叛神的痕迹的神父,他的表情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的平静。
而把我又一次从思考中唤醒的是雁夜的声音。
“…………如果……你可以带小樱一起……”
好不容易才拼凑成了一句的话语,夹杂着无意义作为呻吟的单语,终归像是消耗掉了仅剩的全部气力和理智才说出口。
我看见那位英雄王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失去了刚才的表情,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继续着动作,直至全部的欲望就这么释放到他的体内。
而我也不知道是主动地还是被迫的,观看着直到了最后。
今晚依旧是我把他们送到门口的地方,吉尔伽美什一路都没有说话,今天也没有要让我拿着的东西,他那双手套似乎就打算扔在那房间里了。倒是神父与我说了两句话,但就算如此也不过是句客套的道别辞之类。我对着从门外吹来的独属于吉原的,带着脂粉香气的夜风叹了气,身下刚刚涨起的地方现在也自然地消下去了,我转身走回到刚刚的单间,算不上长算不上短也总归是要浪费上一点时间的距离,拉开门,却发现除了一地狼藉,两杯没有喝完的茶杯放在一边,还有地上那副颜色莫名刺眼的黑色的军装手套外,什么都没有。
已经自己先回去了吗?
他倒是像来都这样,但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对工作的责任感之类的东西驱使着我在回到自己住的小偏房之前绕了几步路去了他住的房间。手碰到纸门的一端,好像还隐约带着没消散掉的温度,刚刚拉开一条缝,动作就像被什么魔法一样止住停了下来。
借着已经黯淡地快要失去色彩的月光我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的身影。
然后,是他的声音。隐约带着没有收起的沙哑和哭腔,“我想……救那个孩子。”
很痛苦的样子,抽噎间夹杂着轻咳,小孩子一样。“那是葵小姐的孩子……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想带她离开……她已经遭受了够多的不应该遭受的痛苦……如果我当初……没有……逃跑的话……”
后面的话语模糊成了一片。
另外一个人——兰斯洛特——他轻轻地拍了他的背,只说了一句,“嗯。”像是安慰。
我重新拉上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