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第一章 恋爱小说家与瓶颈期
00.
你知道瓶颈期这玩意吗?
所谓瓶颈期啊——按照字面意思的那样,一个瓶子的瓶颈,最细的那部分,如果瓶子里装着的是稍大的玻璃球,那么把瓶子倒过来,那可怜的玻璃球就会卡在瓶颈的地方,叮叮咚咚叮叮咚咚,任你怎么摇晃也倒不出来。就像吃鱼不小心吞了骨头卡在咽喉里的人,如鲠在喉。
如果把这个词汇用于比喻,那就衍生出了瓶颈期这个词,通常指创作时候忽然失去了灵感女神的军鼓,无论怎么憋都吐不出半行字的情况,对于以那些靠创作为生的人来说,“瓶颈期”除了是拖稿的借口之一,更多的时候,是一场噩梦,而且,是一场就算把脸捏地发疼也醒不过来的,不知尽头是何处的噩梦。
而间桐雁夜先生,目前正陷入了这场噩梦之中。
01.
“间桐君。”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他知道那只是爆发前的预兆。
“抱歉……那个……我最近真的是,嗯,瓶颈期。”
又已经一宿未眠的疲劳让他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但又不得不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回应电话那头听起来明显正在压抑着怒气但还是隐约散发的声音。
毕竟把这个人惹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间桐君,难道你小学老师没有教过你遵守约定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守则吗?”
有些抑扬顿挫的语调听起来还真的很像初中那个烦人的教导主任的,他想,听人八卦说他这位编辑先生到出版社来之前确实是在做老师的。
他的学生也真够可怜,他在心底默默同情,但嘴上还是低声下气地道歉。
“对不起,再宽限几天吧,我一定会按时交稿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墙上已经几乎被画满了红圈的日历,红圈圈出的日期代表的是截稿日,按照一定频率分布了整个月的红圈揭示了他几乎是惨无人道的拖稿行为——也就是他陷入瓶颈期的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冷冷哼了一下,“我再给你最后七天。”然后他的声音就成了忙音,滴滴滴在耳边作响,看起来是生气地切断了电话。
间桐雁夜叹了口气,放下了电话,认真地考虑其自己应该是把电话线先切断还是快点想办法搬家出去避避风头。
02.
他是一个小说家。这一点从前面的叙述中你一定也能明白几分了。那么,你知道“卡莉雅”这个名字吗?
相信我,只要你是一位年龄为十到二十岁(误差正负五),对恋爱抱有美好的幻想,时不时还沉浸于与王子的邂逅的美梦中的少女,特别是如果你还住在冬木市及其周边附近地区的话,你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被称为“恋爱小说家”的卡莉雅,以细腻而文艺的文笔与对人物性格深入感性的刻画,再加上每每都催人泪下的三角关系的剧情,获得了无数少女以及部分少年的追捧。而这位“卡莉雅小姐”,却除了一个对外宣称的笔名以及她隶属于冬木市的TOUSAKA出版社的柠檬编辑部以外就没有更多的信息透露,这份神秘感又凭空地为“她”的文字增添了几分魅力。
但是,除了几位内部人员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风靡了整个冬木市的恋爱小说家,其实是个男人,而且,是这样一个丢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03.
间桐雁夜坐在电脑前叹了口气。
眼前的液晶屏上闪烁着莫名有些刺眼的光,纯白一片的是新建之后还没有打上半个字的word文档,光标一闪一闪地让人心烦。窗帘拉着窗户紧闭让人照射不到阳光。
文档创建的日期大概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用以杂志新连载的小说,本就是以他,“恋爱小说家卡莉雅”为轴心推出的月刊杂志因为他该死的瓶颈期而迟迟地挂在行程表上。作为他的编辑兼柠檬部的主编——那个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比起言情小说的编辑更像哪家公司的人事部主任或者是什么学校的教导主任的金发中年男性,肯尼斯,似乎因为他长达一个月的拖稿已经随时准备放狗杀到他家来直接催稿了——这是他从刚刚那通电话中总结出来的额外信息。
他又叹了口气,把脸转向电脑屏幕,试图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出点什么灵感来。可惜,他的灵感就像是被卡在瓶颈里的玻璃球一样,怎么样都摇不出来。
04.
话说回来,他本来也不是打算成为什么恋爱小说家的——大学报考文学系兼修摄影的他,如果说有什么理想的话,那就是成为一个带着台单反环游世界的旅行作家。可是天不遂人愿,大学里积累下来修改整理好的文艺小说在各个出版社都无人问津,给出来千篇一律的理由都是市场饱和你可以换个题材之类,反倒是一篇他闲暇时候写下的以自己的经历加以幻想美化的恋爱小说被一眼相中,出版后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评,最近似乎还有人提出打算电视剧化之类——总之在那之后,他就开始以“卡莉雅”这个名字开始写恋爱小说,直至今日。
也不是没有想过转型啊换出版社啊跳槽啊之类的,直到某一天,刚好到编辑部去商量稿费问题的自己看到带着妻子与女儿到编辑部来的那位出版社老总的时候,他的膝盖确确实实中上了一箭。
“…………远坂时臣!?”
“嗯?你认识他吗。”
一旁那位长相英俊到似乎随时都闪闪发着光让人不忍直视可惜运气不太好的他那位教导主任编辑的宠物(?)兼任副编辑注意到他几乎是要跳起来的反应,关切地询问。
间桐雁夜愣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把“他是我处女作的小说里的男二号他的妻子是我青梅竹马也就是那篇小说的女主角顺带一提那个人也算我从小认识的人”的解释说明吞回肚子里。
总之出去各种各样难以解释错综复杂交替的原因理由,他还是那个恋爱小说家卡莉雅,并且现在还是坐在电脑前,沉浸于那该死的名为瓶颈期的噩梦之中。
05.
视线重新聚焦回空无一物的空白文档,右下角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可是他因为昨晚也一夜未眠地与瓶颈战斗而觉得大脑正在强烈地发出抗议的讯息。
总之先想个人物设定什么的吧。他想。
挣扎于温柔地默默注视着她的青梅竹马的青年与高富帅之间的少女?……等等这他早写过了。那换个角度从身边的人取材试试?左边是出身贵族严肃古板但一心爱他的婚约者,右边是她迷恋着的忽然闯入生命中宛如天神俊美的骑士——但骑士比起自己更在意的却是自己的婚约者?不行,这要写出来会被他那位编辑灌水银的,况且总觉得哪里微妙地偏离了少女小说的设定了。那么隔壁教会那个每天都晨跑会路过他家的神父……?不对,那家伙喜欢的不是冬木市郊外艾因兹贝伦城堡里酷似黑道人士的男主人吧,这要写出来哪还是给少女看的恋爱小说。
拼命转动着的思考回路让思绪更加混乱,终于像是负载到了极限,他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而属于恋爱小说家的忧郁,这才刚刚开始。
06.
“雁夜先生,雁夜先生?”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谁的声音,把他从无梦的沉眠中唤回了意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英俊帅气到让人瞎掉眼睛的脸以放大的倍率呈现在眼前。
“迪卢木多先生……!?”
他吓到扶着装着滚轮的电脑椅就这么坐在上面向后滑了一段距离,滚轮和木制地板摩擦着刺耳的声音倒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一点。
“你……怎么……”他刚想这么问的时候抬起了头,看见的是与刚刚记忆中不同拉开的窗帘大开的窗户,外加,即将西下的夕阳的光芒。
现场状况结合过去经验的小小推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就不能从正门好好走进了吗……老从窗户进来很危险吧。”特别是你这样路上都会被花盆砸的人。
“我刚刚按了门铃没有反应……肯尼斯大人吩咐过我无论如何也要盯住你的。”
帅到没天理的脸加上那副认真的像是肯尼斯让他跳楼他也会开开心心地来个信仰之跃然后361度转体完美抛物线落的表情,总觉得让人想揍他一拳都舍不得朝他脸上下手。
好歹也算是习惯自己那位总是苦恼着自己婚约者的女性不喜欢自己的教导主任编辑几乎说得上是关门放狗的催稿方式的间桐雁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咳嗽的老毛病又要发作了。
“那么,雁夜先生,肯尼斯大人给你最后的截稿日是下个礼拜的今天。”
他像是宣读审判一样说道,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电脑屏幕上一片空白的文档,语带关切,“你没关系吗,雁夜先生?”
“我说过我在瓶颈期啊……”恋爱小说家的语气很无奈,“昨晚我熬夜了,但就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是这样吗……”
雁夜觉得对方金色的眸子里带上了同情的味道,“但是肯尼斯大人说过,这次雁夜先生再不交稿就给他灌水银。”——不过显然,那微薄的同情远远不及他心中肯尼斯大人高不可攀的地位。如果问他最喜欢的水果,那一定是柠檬的那种。
说起来肯尼斯以前是化学老师吗……他在心里默默吐槽,有些认命地抬头看着那位无论是性格还是脸都是典型的从恋爱小说中走出来的模范人物副编辑。
“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呢,迪卢木多先生……关于题材方面的?”他抱着一丝希望这么询问。
“题、题材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雁夜总觉得眼前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型男正在脸红。
“严肃的化学老师和他课代表的骑士一般的学生……”
“迪卢木多先生你是也想被灌水银吗。”
毫不留情的当即否决。顺带是一丝希望毫不犹豫的破裂。
迪卢木多看起来有几丝失落,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丝毫他要完成他催稿任务的决心。
“那么……你要不要去试试心理咨询?”他说。
“心理……咨询?”
“听人说瓶颈期似乎有时候是因为心理因素,压力太大之类,找个好的心理医生谈谈话的会可以让心情放松点,说不定就自然而然会有灵感了?“
他一遍提议道一边从口袋中的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打开钱包的瞬间雁夜确信自己一定看见了肯尼斯的照片。
“这个,我认识的朋友开的诊所。”
雁夜接过那张名片,印刷地很不错的硬纸片,装点着金色的蔷薇花纹。
“圆桌诊所,所长阿尔托莉雅……。”
翻过去,背面还有字。
“心理咨询师,兰斯洛特……”
下面附上了具体的地址和联系的电话号码。
“这个是……?”
“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的同学来冬木市开的诊所。”出身爱尔兰的迪卢木多这么解释道。
怎么这年头什么外国人都喜欢往冬木市跑……
他把名片收了起来,”谢谢你了迪卢木多先生,我明天会去预约看看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回去吧我今天绝对不会碰稿子的。
可惜,这位副编辑,确确实实的是一个太会读空气的Nice Gay……不是,Nice Guy。
并且,是个忠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迪卢木多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某个电话号码。
07.
于是在夜风凌烈的晚上六点半,笔名是卡莉雅的目前处于瓶颈期的人气恋爱小说家踏上了心理咨询的征途。
08.
按照名片上记着的地址,那个诊所离他住的公寓稍稍有点距离。考虑到这个时间怎么想都可怕极了的交通状况又觉得大晚上的让人家医生久等了也不好,于是从公寓的阳台上搬出了那辆很久没骑的自行车,打了个气掸了掸灰尘,拿了手机和钱包就骑车出了门。
说起来这自行车还是从间桐家带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个老头现在怎么样了。一路这样胡思乱想地踏着单车的脚踏板。人的记忆倒也真是可怕的东西,一旦学会了骑车就算很久很久不骑也不会忘掉了,永远不会。
就像他再怎么逃避或者编什么谎言欺骗自己甚至是把那谎言变成了一本又一本的小说,他都无法欺骗自己,他没有办法忘掉某些东西,比如说,名叫远坂时臣的人。
然后,等他从那时不时会变得文艺忧伤的思考中被疼痛唤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刚刚正迎面撞上了一棵大树。
“这不是隔壁的雁夜君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傍晚时分晨跑路过这里的隔壁教会的言峰神父看见他停了下来说。
“如果要撞大树的话我推荐那边那棵。”似乎是很有经验的发言。
雁夜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忘记了他的幸运值有时候会比那位幸运和美貌成反比的副编辑还要低上一些。
09.
好不容易到了那家医院的门口,手腕上戴着的机械表的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也不算迟到吧?他这样自我安慰道,找个地方停好那辆因为刚才不幸的撞树链条有些松动一路上都在噼里啪啦响的单车。
如果这次稿子能顺利完成的话稿费付完心理咨询费还有剩就买辆新车好了,他打定注意。
10.
诊所并不大,只有两层楼式的格局,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会碰到檐上悬挂着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唱歌。一走进去似乎是接待的柜台,灯已经灭了,正厅左右两边各延伸出一条走廊,左边的走廊完全的漆黑无光,右边则音乐还能看见某个房间里流露出来的灯光。
这也算是酷拉皮卡定律吗?这么想着朝右边走去,尽头的第三个房间,人造的日光灯白色的光线透过磨砂的门玻璃提供着唯一的光源。深呼吸了一下,他敲了敲门。
“请进。”
一个声音隔着门响起,属于男性有些低沉的声音,隔音效果令那其中的磁性有些许削弱,但还是很好听。
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不得不承认小说家的天性让他在脑内开始想象对方的长相,只是还没有在脑内描绘完毕,答案就已经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呈现在了眼前。
11.
应该说,恋爱小说与现实果然是与差距的吗?
他站在门口这么想。
那个应该是叫兰斯洛特的英国医生有着淡紫色稍卷的长发,标准的医生的白大褂里面搭上件严肃的黑色西装衬衫,配上金丝边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瞳色也是同样色系的淡紫,即使是坐在那里也能想象出他的高大。至于长相,用最简单的类比方法来说的话,他一定是跟那位迪卢木多来自同一个剧组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如果说迪卢木多扮演的是苦情的不幸骑士,他就是沉默的贵族王子。
……难怪冬木市少子化越来越严重了。他想,但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因为,与那位心理医生本身形成了强烈到用鲜明这个词来形容都不及万分之一的是,被用各种海报和蝴蝶结的挂饰装点成了粉红色的墙壁。
而其中最显眼的则是,抬起头,一眼望去就能看见的,超大幅的海报。
画着三个人,场景是海边,夕阳,文艺带着忧伤的恋爱气息。
而右下角的地方,则是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作为“恋爱小说家卡莉雅”的签名。
12.
房间的正中,连装饰性贴纸都是他哪本小说里的赠品的笔记本电脑后,长相俊美总让人联想到神话里高贵的血族又或是亚瑟王传说中的骑士的男人抬起头,“是间桐雁夜先生吗,请到这里来坐吧。”
著名的恋爱小说家卡莉雅先生几乎是用尽自己全部的理智才让自己没有就这么直接晕倒在地——要知道他从小学开始就保持着体质测试不及格的辉煌纪录——就像是他很多小说里令人心动的情节一样。
现实有时候比小说更精彩。他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其中蕴含的真理。
这是个爱好是看恋爱小说的心理医生。
恋爱小说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忧郁。
13.
“大致的情况我听迪卢木多说过了,间桐先生你是小说家……而且最近正处于瓶颈期,是吗?”
“是……是的。”
“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写哪种类型的小说的吗?”
这个问题让他浑身的神经都紧张地绷了起来,他随即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与思想斗争之中。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消几秒,就有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把这个也许很残酷的现实告诉这位卡莉雅小姐的书迷中为数不多的男性读者中其中看起来还特别狂热的这位比较好。
于是他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是写文艺小说这类的……”
“原来如此。”他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他努力地让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电脑的贴纸上移开……这个应该是《你的柠檬》里初回限定印刷版的赠品吧?那边那个是通常版的……真是……
“……间桐先生?”
“啊,是。”
“要不要试着回忆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引起了焦虑感的事情?作家的瓶颈期大多是由轻微的焦虑症引发的,比如写作时间太短之类的。”
“这次截稿的时间倒是本来很充足的……”而且他也没有什么拖稿的坏习惯,本来就是不喜欢给别人添多余的麻烦的性格,这次本来也是打算提前个十天半个月就乖乖交稿的。TOSAKA出/版/社的当红小说家卡莉雅,一向是个准时交稿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开始扫描起自己的记忆,一个月前,新杂志的创办提出确实是在之前出/版/社的宴会。而自己大概也就是在那天的酒会回来之后开始陷入名叫瓶颈期的噩梦之中的,浑浑噩噩,每天的作息就是起床,烤两片面包倒一杯牛奶当早餐,坐到电脑前,面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偶尔打了几行字又会被不满地删掉变回一片空白。中饭是昨天晚上的剩饭的加工,傍晚会去隔壁的超市买些特价的家常菜,偶尔懒得下厨会改买些便当,回家的路上经常会遇到隔壁牵着他家那条不幸的宠物狗出来散步的神父,吃完晚饭看看新闻,说起来最近那位著名导演亚历山大也要来冬木市取景呢?之后又对着电脑还是半个字的灵感都找不到,这样反复持续一个月的生活。
他组织着语言,有些断续地对心理医生讲到。
“那么那次酒会上发生了什么了吗?”
他继续回忆着。
14.
那天他本来就没打算去的,雁夜知道自己不是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类型。不过在那位教导主任跟威胁无异的要求之下他还是决定不要惹火对方比较好乖乖去了。
西装是很久没穿过的那套,自己还住在间桐家里的时候大哥买给他的,试了下总觉得反而像是自己缩水了几号似不合身的大,系领带的时候又反复试了几次才成功。他看着镜子叹了口气,一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而那晚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幸运上的诅咒一路顺利地到了会场,租下的酒店的顶楼的场地,到入口出示请帖的时候,却发现某个像条落水狗似可怜兮兮地蹲在一旁的角落种柠檬的迪卢木多。
“迪卢木多先生……?”出于一贯的好心他上前关切地慰问了一下那位穿上燕尾服更加惊为天人人神共愤的副编辑,外貌这种东西,老天也真是够不公平的。
可惜他似乎丝毫不为此自豪,反而很苦恼的样子。
“雁夜先生QAQ!”
一定不是错觉,他觉得眼前的男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颜文字之类的东西概括描述出来了。眼角下的泪痣闪闪发亮。
“……肯尼斯他是又要灌你水银了还是又叫你去死了?……话说你手上那是什么。”
他看见对方手上拿着一束黄玫瑰一束红玫瑰。
“这是送给肯尼斯大人和代替肯尼斯大人送给索拉薇小姐的。(´;ω;`)”
雁夜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收回之前对他是个会读空气的nice gay的评价——当然,收回的是前半句。
15.
总之作为一个经常收到各式各样的好人卡(正面意义)的人,他还是带着又不幸丢了请柬肯尼斯又不愿意带他进场的迪卢木多进了会场。那个好像是出/版/社的赞助商也来了,还是很没品位暴发户一样金闪闪的装扮,他每次都怀疑那个耳环如果是纯金做的他的耳朵真的不会觉得重吗?他似乎在和印刷部的人谈些什么。
“所以说,本王认为那本《金色的爱恋》有出版一套24k纯金印刷收藏版的价值。”
站在他面前的银发男人很头疼的样子,那是印刷部的部长卫宫,据说十分擅长于复制东西。
“盗版商,你听见没?”
“我说啊,英雄王。你考虑一下印刷出来之后要定价多少才能不至于亏本,以及这样的定价到底会不会有人买的问题好吗。”他看起来非常头疼的样子。
“定价当然还是1000日元一套,亏损的部分本王来…………”
他的话到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一个绿色长发看起来像女孩子一样漂亮但又确确实实是男性的人就那样微笑地揪起了他的金发离开了。走之前还笑眯眯地对卫宫道歉说对不起我家吉尔给你添麻烦了,之类。
雁夜忽然觉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本认为是失败作的小说(男主角塑造的太过夸张高富帅),销量居然还如此高的原因。
以及为什么最近冬木市通货膨胀率又提高了。
16.
然后还见到谁了呢?
今天看起来格外杀气腾腾的教导主任编辑和他身边保持着距离的未婚妻,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编辑部新人(怎么又是英国人)成了肯尼斯的学生,印刷的卫宫照例又来恭喜了一下自己又有几本小说再版了,顺便一脸苦恼地抱怨了一下他的父亲似乎最近遭遇上喜欢晨跑的跟踪狂的事情。
当然,还有那个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是他家的出.版.社。
葵小姐和她的两个可爱的女儿都不在,他一个人,端着一杯红酒,像是记忆里一样优雅地到每个人那边敬酒。
远坂时臣。
17.
“好像回忆起挺开心的事情了啊。”
记忆在路径的转折点的时候像是轮胎被刺入图钉似的戛然而止,他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到桌子对面那张在冷硬的日光灯之下也显得柔和的俊脸。
“抱、抱歉。”语气间忽然多了种说不出的紧张,脸也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刚刚看你笑了呢,有回忆起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磁性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微妙地有种催眠的效果,总觉得有点像自己在哪本小说里描写过的语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关于那个人与自己的过去他并不想这么轻描淡写又轻而易举地对任何人诉说,就算眼前的男人是个心理医生,还是自己的书迷。
“是这样吗……”兰斯洛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一眼他那台笔记本的右下角,“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如何?我建议你今天就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他顿了顿,“毕竟为了一篇小说而弄垮了身体并不值得。”
“谢谢你,医生。”雁夜这么说着站起了身,却又被喊住了。
“等一下,不介意的话,一起走一段如何?”他也站起了身,关掉了笔记本电脑把身上的白大褂换成了旁边衣架上裁剪合适的风衣,拿起了旁边的公文包,动作干净利落,于是等雁夜回过神来的实惠,他已经跟着那位医生无知无觉地走到了诊所的门口了。
18.
话说回来这样站起来才能切实地感受到对方有多高,其实自己的身高也有正常日本男性的平均水准以上了,虽然体重远在及格线以外但这不是重点。但是旁边那个英国人硬是生生高出自己有一个头多的,这些该死的外国人是非要拉高冬木市平均身高的标准线吗?
这种看起来就很贵风衣看起来也很适合他,雁夜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万年不变的卫衣连帽衫,不禁为自己默哀了几秒。
然而像这样的人却喜欢看恋爱小说……不,不可以这么想,每个人都是有自己不同的爱好的,就算是一个高富帅他也是有少女的权利。可是就算这么想,他也没法阻止自己用他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构思出一幅“英俊的英国绅士在一个细雨的午后的窗边看书,镜头拉近后却发现那本书的书名是情深深雨蒙蒙——这种一瞬间把文艺小说变成搞笑小说的画面了。
持续着这样的胡思乱想出了诊所的们就往记忆力自己停着自行车的方向摸去,几乎是用潜意识控制着自己的行动,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想要蹲下身去开锁的时候,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咦我的自行车呢……“
“怎么了吗,间桐先生。”
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兰斯洛特走了过来。
“我的自行车好像不见了……”
依旧处于半失神的状态的雁夜下意识地就回答了 对方的问题,本来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就这样直接走回家的吧。
可惜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是被偷了吗?”
“哈啊……我倒觉得应该是被当成什么废品回收掉了吧。刚才过来的路上就撞到树已经不能骑了……”
“那还真是不幸呢。”对方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同情。
“没关系,我本来也打算换一辆了……”如果这次稿子还能完成的话,“那么我就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他这么说着打算徒步离开,一面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回到家还需要多少时间,却又被叫住了。
仍然是那位太有绅士风度的心理医生,和那温柔中带了些磁性的声音。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19.
最后他还是没有什么志气地答应了——当然原因只是他确实是想早点回家休息,而绝不是他看到心理医生那辆看起来就是很贵的跑车有点心动或者他有点想和心理医生多独处一会儿之类的原因。
于是夜还未深的晚上,他一边盯着手机里新存入的号码一边往楼上走的时候,被自己租的那间公寓楼下那个总是在夜晚活动据说是个后现代派画家的雨生龙之介兴冲冲地拦住,“那辆车是哪里的黑道的车吗!你也是黑道的人吗!超COOOOOOOOOL的!”
一脸兴奋地像是想要把他拉去解剖一下的表情,虽然他不太明白黑道和解剖和后现代艺术之间是不是会有什么必然联系。
雁夜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到底都怎么了。
20.
如果说掌握灵感源泉的是一位女神殿下,那么她一定是一位比幸运女神更加淘气的神祗阁下。
21.
好不容易摆脱了“叔叔要不要到我家里喝杯茶我会给你看超COOL的东西的”楼下那位看起来激动过了头的画家的纠缠不清,他回到了总觉得久违了的家中,明明出去不到几个小时却觉得无比漫长。
开了灯换了拖鞋,下定决心要遵照医嘱早早休息好好睡一觉的,可惜很不幸的,洗了澡换了睡衣随便吹了下头发躺到床上抱着很久以前买的轻松熊玩偶关了灯,然后,他失眠了。
理应是困到不行了结果却物极必反似的,失去了所有的睡意。
恋爱小说家有些忧郁地开始和自家的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大概长达20分钟的挣扎无果后,他毅然爬下了床披了件外套,坐到了电脑前。没有关紧的窗户透过的夜风反而让洗完澡后滚烫的意识有些冷静下来。
打开显示屏,液晶屏上闪烁的像素组成的是他离开前还没有关掉的,一个月以来一字未动的空白文档。
他深呼吸了三次,也不知道是理智还是本能在牵动着他亦或又是某位掌握灵感源泉的女神的恶作剧,他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把脑中浮现的画面转化成了文字。
22.
于是第二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分,照例在自家尊敬的主任编辑的命令下到某位拖稿中的恋爱小说家卡莉雅老师那里进行坚决不动摇的催稿工作的迪卢木多再一次发现他在门口按门铃里面也没有反应,于是他当机立断地绕到了五层楼式的公寓后面,在某位路过的神父充满愉悦的好奇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进行了照例攀爬的运动。
“库丘林你也像这样帮我爬一下艾因兹贝伦的城堡呗?”
“闭嘴你个假神父!老子不是狗!”
没人说你是狗啊……
迪卢木多眼疾手快避开了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衣架之类顺应他不幸的召唤而落下的诅咒,安全地到达了目标的楼层,他一只手拿着一把黄刷子(似乎是编辑部做海报用的工具),卡在墙缝之间,另一只拿着一把红刷子,刷拉一下就把没有关牢的窗户打开了,跳进去,安全落地还没有踩到那张放了各种书的桌子。
啪啪啪。楼下的神父面无表情地鼓掌,然后没有高光的眼睛扫过身旁的蓝发青年,严肃认真地考虑着是不是要给自己的宠物再置办一把好用的刷子。
“所以说老子不是狗老子也不会帮你爬城堡!”
……所以说我真的没说你是狗啊。
23.
话说两头,这一边迪卢木多以高难度完美的体操动作落地到达目的地的书房后,一眼就看见趴在电脑桌上的卡莉雅老师。身上还穿着睡衣,一副通宵作业后的模样。
他看了眼已经切换成屏保状态的屏幕,小心地动了下鼠标,画面切换后映入眼中的是,已经铺满了文字的文档。黑色的字符跳跃在白底上闪烁,似乎在诉说了作者昨夜呕心沥血的工作成果。
光标停留着的地方了打了结束的标记与日期,右下角的字数统计大概刚好是新连载首章他家的编辑大人给出的要求字数左右。迪卢木多有些感动,但是这份感动之中有几分是为了卡莉雅老师的交稿又有几分是因为他准时交稿之后自己曾经的老师现在的上司会心情好一些的预告——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确认一下。
“雁夜先生?醒醒,雁夜先生?”
他摇着趴在键盘前的人,但是毫无反应,比起昨天更加劳累的样子。
“雁夜先生?”
坚持不懈地晃动着对方的肩膀想要得到一些回应, 不过也只有迷迷糊糊间无意义拖长的单音节,但好歹也算回应了。于是他抓紧问,“这是已经完成的稿子了吗,雁夜先生?”
对方看起来是被自己弄醒了些,不太耐烦的样子,稍稍睁开眼,挥挥手,含糊不清的声音就说道,“迪卢木多吗……我写完了,你拷走就行了。”
副编辑先生感动的差点就热泪盈眶了,于是他一点都不磨蹭十分有效率地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柠檬形状的u盘,在尽量不打扰到对方的前提下迅速地完成拷贝,关上显示屏。
考虑都如果从门那边走出去的话就没有人锁门了的情况,有时候也不太会读空气但确确实实是个Nice Gay的迪卢木多决定从窗户原路返回。临走的时候他很贴心地用刷子帮忙从内侧关上了窗户——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不用知道。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兰斯洛特道个谢呢……不过请他吃饭算了吧会把自己一个月工资吃完的。
神清气爽都走在回编辑部的路上他这么想。
24.
顺带一提,第二天冬木市的早报中的副版块右下角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出现了这样的一条新闻。
“手持两把刷子的男人!?飞檐走壁闯民居又是为何!”
据冬木市及哦啊会某从职人员言○神父的说法,昨日傍晚他在带着宠物散步的时候,在附近一座居民公寓楼的地方目睹了一个手持两把刷子的成年男性利用手上的两把刷子,飞檐走壁一样从墙壁攀上了五层楼之高的地方并开窗进入一民居,并在大约十分钟后又原路从窗户跳下来离开。其手法娴熟动作之熟练,实在令人感到无比愉悦……不,震惊。
25.
间桐雁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那次心理咨询以来的第三天。大概睡了足有17、8个小时的样子。大概是生理上的需求让让他醒过来的吧。揉了揉太阳穴往浴室的方向走的路上他想。
外面的天色也接近正午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打电话叫个外卖。刚拿起手机翻开盖就看见一连串未接来电的提示,最晚一通大概是半小时前的。其中最多的是一个被存成了“柠檬主任”的名字,还夹杂了几通“主任的宠物”“个子矮的英国人”“烧菜很好吃”……之类的名字。怎么看起来像是整个编辑部都在通缉他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离上次所说的“最后截稿日”还有4天的时间,他有些心虚地往下翻,忽然发现还有一通来电来自兰斯洛特。
私心与责任心的斗争之后终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他胆战心惊地开了其中一条未接来电的提示,按下回拨的通话键。
短暂却又让人感到无比漫长的忙音之后,响起的是莫名其妙总觉得好久没听到的声音。
“喂?”带着些教导主任训斥人那种慢悠悠的感觉。
“啊,是我,间桐。”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啊。”
“抱歉……我刚醒过来。”
“哼,我也猜到了。”
啊啊,这次听起来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了呢,雁夜想,不过这次居然没让迪卢木多直接过来吗?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看窗户,却发现是从内侧锁的死死的。
咦,他之前有锁上的吗?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开始思考起谢罪的词语和自己保证不拖稿的诺言,毕竟灵感大概是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他这么想着打开显示屏,动了动鼠标,在看到文档的一瞬间,愣住了。
同时传来的是,电话那头肯尼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
“算了,本来想让你再修改一下其中一部分的,不过怎么都联系不到你人。现在已经排好去下印了,你下一回的连载再补救吧。这本杂志也不能再拖了。”
而雁夜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他滚动着鼠标的滑轮,正在用非常快的速度扫过那篇他似乎是彻夜完成的小说的第一章。一个……似乎非常真实的故事。
一个,恋爱故事。
26.
“喂喂,你们买了吗?那本新的杂志。”
“啊,卡莉雅老师的那本吧!买了买了。这次的赠品也好可爱呢。”
“这次卡莉雅老师新连载的小说……”
“哦哦,那个吗,果然是卡莉雅老师,描写地好棒啊。”
“但是你不觉得有哪里很奇怪吗……第一章就出现了两个男人欸,还是以男性的视角……女主角是谁呢?”
“好像还没有女性出现的样子啊……”
“嗯?那个喜欢写小说的文艺少年应该是男主角吧……那个保健室的心理老师是男二号吗?”
“这次是校园故事吗……”
“不……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冬木市的恋爱小说家,卡莉雅老师的新作,当然,也是一本,恋爱小说。
第一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