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第一幕
「间之楼。」
即使是吉原这般地方,都是独树一帜太过吸引人的存在。
“为了满足不同的客人特殊的需要。”
这座楼的主人——那个长相与妖怪无异的老头,间桐脏砚就是这么说的。
收养并调教男性的“游女”,特殊的服务,甚至有时候会供出那个老头子自己养的虫子——一切都像是为了他那所谓的信念服务,而让这座位于吉原街道尽头的游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而这间之楼的花魁,便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
间桐雁夜。
那个老头的次子。
“……您在做什么?”
从玄关往回走,穿过一条小径,回到那间专门为他而建起的和屋,纸门居然就维持着刚刚的状态这么大开着,屋内生的暖火在寒风的作用也全成了无用功,早春的冷风就这么肆虐着,而他就穿着件单衣,坐在角落里,手中是那件已经不能再穿的素色和服。
我脱了木屐走进去,拉上了门,他也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雁夜先生。”
我又喊了他一次。他终于是转过头,用来遮挡的半边面具依然是掉在地上没被捡起,那半张听说是被老头养的虫子弄出来的扭曲模样就这么暴露在房间里的油灯制造出来的暖光之下。呈现在我的眼前,左边的眼睛像是被诅咒一样向外突着,我有些不忍看那样的脸,低下头去。
“……他走了?”
终于注意到我的他就问了这样一句话。
“是。”
“今晚……还要接客?”
“如果您不想的话也可以就这么休息了。”——毕竟那位吉尔伽美什大人一次扔下的钱可以抵得上好几个人的份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了声音,大概是在思考吧,然后他又开口道。
“我想去街上。”
简短的叙述句里带着些许请求的意味——而我的神经也因为这简单的一句紧紧地绷了起来。似乎他刚进入这楼中就有过带着间桐家的小姐想要逃出吉原的事,结果是理所当然的失败,也就是在那之后他被老头子变成了这副摘下面具便人不人鬼不鬼的残废模样,同样也是在楼里做事不久的我也就是那时候被指派成了他的侍从——说是侍从不如说是监视者。
就像这样,提防一切他或许会逃跑的可能性。
对,和那些监狱里锁起来的牢笼的看守一样。
他也注意到了我的态度,于是附带上了解释一样的说明,“我想找个店去缝一下这件衣服……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一趟吗?
那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并且有些断断续续的,像是什么的征兆一样。
于是果然下一秒,剧烈的咳嗽声就传到了耳边,我看着他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刚想要不要去替他顺顺气随后这有病的想法就被自我否决掉了。
然后有鲜红的血迹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红色和白色,无比刺目。
肺痨的典型症状——第一次见到时我也吓得捂住口鼻转身就想跑,但是那老头说,他这个次子并非患的什么肺痨病,只是他专门做的一些装饰罢了。
之后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些客人们也丝毫没有什么病的症状,久而久之,那时不时的咳血真的成了某种装饰性的商品,居然还很受欢迎的样子。
这条街道的人都快疯了吧。
想起以前某一个他的客人与我提到过的什么血会激发人的欲望之类的话,我真心诚意地如此觉得。
他好像是终于顺过了气止住了咳,,我叹口气,“不可以明早去吗?或者我让楼里的人替你补补看?”
“不行,这是小樱她……”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没了声音。我想起来了,那件看起来做工很一般的素色的和服,是樱小姐早上来看他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吧?
想起那个只会在这个房间里露出一点点属于孩子的表情的小女孩,我点了点头。
“那么请您准备一下吧。”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开心,朝我点了点头,是让我退下的意思。作为侍从却连穿戴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让我插一点手……果然,还是个监视者呢。
并没有什么抱怨地我走出了房间重新拉上了纸门。
夜色正值当头,恰逢一个满月之夜,太过明亮的月光却也丝毫比不上吉原的灯火。
可能还得等上一会儿吧,我又随手摘了几朵早春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撕了起来。
在第四朵花惨遭毒手之前,纸门又被拉开。他脸上戴上了遮挡用的面具,踏了木屐站在走廊上,身上批了件不起眼的浴衣,手上是个包袱。他看见我还坐在廊上,只剩半边的表情显得很惊讶。
“你怎么不到厅里……”
这算是不想让我在这吹冷风吗?还真是好心的人呢,我在心里小小地感叹,站起了身,“请不用在意我,雁夜先生……早些走吧。”
他点了点头,从门边拿起一个铜质的拐杖,沿着小路走去。
想要在夜幕之中寻到一家还开业着的店铺病不容易,所幸这里是不夜的吉原。那家店里堆满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和衣——怎么看金光闪闪地都是那位英雄王应该会很喜欢的店。老板在看到我扔出来的金币后一下子就变了态度毕恭毕敬满脸堆笑地双手接过了似乎刚刚还被他贬成没救的破布的衣服,再三嘱咐了不要加多余的东西恢复原样就好,那老板也笑着拼命点头。
“那我明天清早就来取。”
留下一句话和又一个金币,就这样离开了店中。
出来的时候,夜色更加浓重了,街上也安静了不少,但灯火依然高悬照亮这整条街道。我跟在他后面几步之遥的地方,陪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很慢地走着。
“刚才谢谢你了。”
是指刚才那家店里的事情吗?反正给出的金币也不是我的东西,而且那种程度的解围也是理所当然的工作吧。——只是无论是这样的话还是一句简单的谢谢我都不可以说出口。
“说起来,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并没有在意我的沉默,他自言自语地继续下去了话题,“我和那个老头约定过的……只要有足够的钱我就带小樱离开这里。”他说着,“那时候我就把她送回远坂府吗……不,还是带到葵小姐的父母家里吧,不过要让她和小凛能见面……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赚钱照顾她了,出去后能不能再试试写作呢……”
那语气就像是在叙述什么小孩子将来的梦想,我将来想要当个大文豪诸如此类,但是,或许连孩童的妄想都要比他所说的那样简单的如同这江户无数人拥有的生活一样的所谓梦想,来的现实些。
从“离开间之楼”这一点开始。
不过直到那一刻为止,我都认定着,所谓命运从被注定开始就不会有所改变,如同这吉原的灯火,注定永世不灭。
“那里……是不是有个人躺在那里?”
离间之楼并不远的一条可以直接绕过正厅回到他的居所的岔路胡同上,他忽然说到。接着没有什么犹豫地就撑着拐杖走上前去,我也跟了上去,借着不远处的油灯亮光和有些暗淡了的月光,确确实实有个人躺在胡同里。
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有些奇异的紫色系的头发,明显是西洋人的面容。双眼紧闭,完全昏过去了的样子。
“喂,你没事吧?”他蹲下身试着摇了摇那个人,没有反应,他愣了一下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探了下对方的鼻息,应该是还活着吧,我看见他松了口气站了起来,然后转过头看着我。
“……可以帮我把他搬回去吗,离我那里也不远了……”
我看着他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毫不遮掩的担心,简直就是随随便便会把受伤的动物捡回家的小鬼。
结果我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