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白锦葵
0.楔子
属于文学青年间桐雁夜的爱好的其中之一是,一个人的小旅行。
数量不多的行李只要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就足够装下,同样为数不多刚好足够在某个异国的旅社住上几天的现金,单反相机和可以装在连帽衫的口袋里的笔记本,找一个机票打折的日子,拜托邻居给自己养的紫罗兰浇浇水,然后他锁上公寓的门,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防滑地毯下面,属于一个人的旅行。
他会在那个国家里拍摄一些照片,单纯的风景照或者人像照,不过他很少会让自己出现在镜头之中。偶尔有灵感的时候他会直接找个地方,咖啡厅或者是公园的喷泉池边坐着,拿出记事本和笔,在上面写些什么。有时候是杂文有时候是一篇小说的开头,偶尔还会是不成韵律的俳句。
之后他会去那种店面很小的装饰品店,挑一些作为礼物的小饰品,三份,偶尔会加上一份。包装好,在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散步回到便宜的公寓旅馆。
旅行回来之后他一般会先回一趟冬木市,把礼物送给凛和樱的时候两个女孩的脸上都溢满了简单的幸福,而他也因此会感到很满足,葵也会很开心——他看着这样的三个人,以及她们身后,某个无形的影子。似乎已经这样就足够了。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但是如果仔细追溯的话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年前的上一次旅行,但却好像再也无法回去了,空留下回忆。
——塞满书的小公寓,给单反买的镜头也已经可以叠起罗汉,厚厚一堆写完的笔记本一起堆在墙角。
还有一条,一年前那最后的旅行之后也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樱花装饰着的手链。
已经什么都没有被剩下的现在,因魔力的注入而又开始活动,啃咬着同样是用魔力虚构修复而成的内脏的刻印虫在身体里安静地暴动着,痛苦之类的东西已经无法感知,只是倒数着生命的计时而已。
“……神父。”
这样的间桐雁夜忽然有一天抬起头,对着正在例行替他治疗的男人这么说。
“我想去旅行。”
1.慈悲之神
“……愿神明守护着你。”
他对一个来祷告的男人这么说,声音里不带着感情,应该说是公式化的吧。
言峰绮礼撕下一块作为圣饼的白面,夹在手指之间,那个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中年男人流着眼泪似乎很虔诚地将那没有任何味道的东西咽了下去,如同吞咽可以麻痹神经的毒药——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这个男人在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便每个星期都会来做礼拜——有的时候还会带上自己的妻女,一家三口,如同真的被不存在的神明庇佑着一样。
然后,那场席卷冬木市的大火之后,这个男人失去了他挚爱的一切。无依无靠的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忏悔,祷告,似乎这样,他就可以赎罪,妻女也会像以前那样,回到他的身边。
按照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迷上了他那个时代没有的歌剧的英雄王的话说,所谓悲剧啊,就是把最美好的事物在你眼前撕毁给你看。——这与我对你说的愉悦的真谛,不是如出一辙的吗?
言峰绮礼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但是他并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所谓的愉悦。
无助的眼泪,对着神明无言的呐喊,挣扎在泥潭之中的可笑模样,而自己可以选择是否要把他往更深处的地狱推。
与他曾经亲制造的一出悲喜剧类似的镜头。但是,却没有同样的愉悦。
“……某种意义上你是不是应该负责呢,雁夜。”
冬木教堂弥漫着为英雄王准备的红酒的香气的地下室里,他这么问那个蜷缩在沙发里的男人。第四次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被他从间桐家的地下虫仓,像是捡垃圾一样救了回来的男人——被他亲手救下,再杀死,再一次救赎。就像是已经厌倦的玩具丢弃之后却又忽然感到舍不得的,从垃圾堆里带了回来,清洗,修补,重新放好。
“你这个败德的神父。”
被吉尔伽美什的宝库里拿出来的魔力源开启的魔术回路修补过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好上了一些——他只是被自己的魔术禁锢住了而已。否则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像个笨蛋一样,再次跑回那个地狱一样的虫仓里的吧?
神父喜欢的是亲手把别人一步一步推向地狱,而不是看着一个人自己主动地往那里面跳下去而自己还要负责把他捡回来。
——间桐樱还活着。
吉尔伽美什说的那句话倒是让这家伙听话了不少。试着逃跑了几次之后,倒也像是学乖了一点似的,每天就乖乖地待在地下室里,任凭他最讨厌的红酒的味道充斥鼻腔——这一点,也是绮礼故意的。
“我只是在履行作为神职者的责任而已。引导迷惘的灵魂。”
“你只是想从那些不幸之中找到点能让你愉悦的因素吧……就像你以前救我一样。”
一语地中。
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地,绮礼靠近了沙发上蜷缩着的人。有一段时间的拒绝进食让本来就看起来不健康的人看起来更加瘦弱。他走过去,单手抬起了对方的下颚,冰冷的,像是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体温。理所当然地吧?因为这个人就连身体里流着的血液,都是他所诅咒的魔术化成的。
“是啊,但是,我发现我找不到比你更加让我觉得愉悦的东西了呢。”
他这么说着,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或许,有些狰狞吧?
虽然吐露着威胁的话语但他的手上却凝聚着治愈的魔力,间桐雁夜那残破的躯体还没有完全的修复,而同样作为半路出家的魔术师的他,少有的魔术天赋又恰巧全部集中在了治疗这个方面——就像是神赐的恩惠一般。
雁夜没有说话。任由着那似乎很温暖的魔力注入他的体内。
比起刚捡到他的时候安静多了呢。
言峰绮礼想。刚刚把他从虫仓里带出来,用魔力治疗,而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坐起来,无力的双手像是想要操控虫子把眼前的救命恩人咬个粉碎——可惜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他只是失去了平衡,从教会的床上摔了下来,绮礼也没有管他,就眼睁睁看着他摔下去又努力挣扎着爬起来,试图释放不存在了的魔力,甚至在意识到自己的魔力已经丧尽之后,还妄图用更直接的方式去发泄他那已经积累成了黑洞的恨意。当然,结果也是无果。最后居然是看不下去的吉尔伽美什直接敲昏了他,从宝库里拿出了一个纯金的盒子,让他给他喂下去。
“就当是给可怜的悲剧男主角的一些小费吧。”
金色的英灵说着就离开了,已经获得肉体的他不需要再进行灵体化隐去自己的身形。
远古的王者拥有的宝物确实是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神奇。盈满那具残破躯体的魔力开始修补对方的内脏——连带着的是,那些已经在最后一次的战斗中尽数死去的刻印虫又活了过来。像是为了进行以前未完成的工作,啃咬起了那由魔术构筑的内脏。虚构的魔物啃噬虚构的生命,多么可笑的舞台剧。
但从结果来说,间桐雁夜活下来了。
渡过了冬木市漫长的冬天与寒冷的初春,活了下来。
神父的回忆被那个回忆中的男主角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
“神父。”
他叫他,好像还是没有记住他言峰绮礼的名字,他倒也懒得去纠正了。或者说神父这个称呼从微妙的角度上来说会令他更加感到愉悦。
“……怎么了,痛吗,雁夜?”
他询问着他,但那并非是关心的口气。
“我想去旅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