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给APH本《无人生还》的特典用文。
坂本龙马第一次见到本田菊的时候是那群外国人扛着他们的枪炮冲进这个被德川幕府用不透光的牢笼遮盖了百年的岛屿上的1853年。
那年他还是个18岁的愣头青,学了点剑术,算是半个武士——当然思想上应该是不合格。
他从小就憧憬着这个岛外的世界。他相信世界是很大的。就像他小时候吃饭用的碗。
如同每一个少年都幻想过拯救世界然后在长大后遗忘,他的幻想说不定只不过是比别人更加不现实一点又持续的更加久一点,到了最后可能也终究会像吃下去的饭咽下去的菜一样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在那天遇见过他,也许他现在——也不会这样吧。
那会怎么样呢,一个乡士,没地位的下级武士,抱着一点点梦想,在街头流浪或者糜烂,或许会一直效力于土佐藩,或又是其他哪里,被困在不透光的牢笼中,直到老死,病死,被杀死。
(一向不喜欢向后看的自己也会有这种想法啊,让他听见的话一定会笑吧。)
(不过你也听不见了吧。)
曾听说人在死前记忆会如同走马灯一般回现,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坂本龙马想,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冬季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只是黑夜不知何时会褪去,好像依旧如此漫长,笼罩着这个日出之国。
他想,不过这样也不错。
1853年的夏季,美国人的军舰驶向江户的湾口,扭曲的诺亚方舟狠狠撞开了封闭的笼。
同在品川沿岸警戒的同僚絮絮叨叨一直在的抱怨着什么,幕府无能,天下不太平。也不知是发自内心的诅咒还是人云亦云的抱怨。
“好好干吧。”他只是撂下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便走到了岸边靠近海的地方。如同寻找什么一般的望去。只可惜即使是夏季本应绮丽的清晨也因那远方驶来的黑船而变的浑浊不堪。
连空气中都盈着那样讨厌的气味。那是可以打破所有梦想一般的,现实的气味。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很闷。很闷。比那隐约着炮火的焦味的空气更加沉闷。
他看向那片自己从小就憧憬着的海、阳光迟迟不出现让它看起来像一片黑海。记得自己曾雄心壮志说要征服这片海洋,成为日本第一的男人,还记得一直支持他的姐姐听了之后只是笑,说他是笨蛋……只是现在,好像所有的梦想都被沉入到了这片海底,连一点泡沫也不留下。
遵循着有钱却无势的家族的愿望,习武,成为武士。
之后又得到了什么呢。永远看不见光的岛屿。将人压垮的阶级制度。喘不过气,似乎要窒息。
“……真是漫长的黑夜啊……”
——喂喂,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快点滚开小鬼!
从不远处传来吵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孩子误闯到此处,被自己那些粗暴的同僚狠狠训斥。迟疑了一下龙马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
腐烂在骨子里的正义感。
“怎么了。”
时间已将近早上,品川的海岸仍旧寻觅不到太阳的踪迹。
“啊,坂本……这个小鬼非要留在这里,怎么都不肯走。”
龙马走上前去,一个看起来大约15、6岁的少年被他的同僚擒着,还在挣扎。穿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很贵的和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菊,头发梳成娃娃一样的发型,面容很清丽,似乎模糊了少年和少女的界限。
“放开,让我……留在这。”少年对擒住他的人说,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执着。
“看起来像是什么官府人家的孩子呢。”有一个同僚说,眼神上下打量着少年。
“嗯……长得真不错呢……”又一个人说,语气里带了些隐晦的欲望。
(如果是自己的话……现在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
黑夜似乎能笼罩整个白日。海边的雾气稍稍模糊了视线。
坂本龙马闭上眼,然后又睁开。
“你们够了吧,现在可是警戒时间哟。”
他一面摆出平时那副笑容一面说,接着走过去从那个同僚手中拉过穿着白和服的少年,不顾他的挣扎便大步离开,“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们加油工作哦。”
——“坂本你这家伙又要偷懒吗!”
似乎过了好一会不远处才传来同僚的呼喊声。
龙马拉着,不,是拖着那个少年又往前走了一会,回到了他刚才待的那片临近海的地方。
“好了,快点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
他回过头看向那个少年,语气有些懒散的说。
“不。”
少年只是回答他了这样一个字,黑珍珠一样的眸子坚定的瞪着他。估计刚才这少年也是这么回答他那些同僚的吧,龙马想。
“……快回去吧。”
“不。”
“回去。”
“不。”
“……”
“……”
真是麻烦的小鬼,他想。
“……你……”
“不。”
真是……龙马有些想扶住额头,他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更加令人头疼的。
“我是说,你为什么想待在这里?”——这样漆黑的、被洋人炮火亲吻过的海,还有什么好看的吗。
少年似乎是不想回答一般低下头,像是心中积满无数憎恨一样死死咬着下唇。
“……”龙马叹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想守护他。”少年突然抬起头,对他说。
“……啥?”
“我想守护这里、这片土地。”
一字一句的如同什么誓言一般被说出来,撞击着他。
——啊啊,所谓梦想,其实就是这种东西吗?
“我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男人!全日本的英雄!”小时候的他这么说,语气也如同眼前的少年一般坚定。
“你是笨蛋吗,不过,如果是龙马的话应该能做到吧。”听着他说话的姐姐在一旁笑着,这么回答。
最初也是永远的梦想。就算跌入深海也不会死去。那光芒总有一日可以把这黑海上的雾也给驱散。
连那远方驶来的黑船连同笼罩着这个日出之国,不透光的牢笼也可以一起击破的—--
丝缕的阳光拔开雾霭,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龙马稍稍低下头,正视着眼前的少年。
“菊……本田菊。”
(黑夜再怎么漫长,白昼也不会被吞噬。)
后来坂本龙马再次遇到那个名为本田菊的少年时他已经成为了维新派的重要人士,而他依旧穿着白色的,绣着菊花的和服。
“我是坂本龙马,请多指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