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一点也不好笑的时雁过去篇的番外。
Under the Snow.
[words by kouya 2012.3.14]
00.
一个故事,它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却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01.
「远坂时臣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是某一个午间,漫长而考试结束后即将是春假的最后几个通校日,与之前的忙碌形成反弹似的,每个人都闲的过分。照例聚集在某个角落中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无意义的聊天中,忽然有人抛出了这样的问题,那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没有盖上妆容清秀的脸上写着好奇。
其他的女孩子们沉默了一会儿。
“有钱人。”
“感觉很难接近啊,成绩什么的都那么好,又是学生会长。”
“而且远坂同学很帅啊。”
“举手投足都优雅地像个贵族呢。”
“间桐同学和禅城同学家里,不是也很有钱吗?”
“是吗?间桐同学不是还在打工吗……”
“啊,说到这个话题,比起远坂同学那样的我更喜欢间桐同学呢。”
“我同意,间桐同学真是很温柔啊,有什么事情只要开口就一定会帮忙的……听说他还在写小说呢?”
一个女孩子笑起来,“不过,有禅城同学在,无论远坂君还是间桐君,都不是我们可以肖像的了吧。”
她像总结似的发言,其他人赞同地点点头,而像是为了应证什么一样,教室前排的门忽然打开了。
走在前面的人有着再普通不过的黑发黑眸,长相虽然说得上是清秀但却普通地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男生,他的左手手腕上缠了个绷带,表情倒是那些女孩子们难得一见的,有些埋怨似地皱着眉头,似乎还在念念叨叨着对后面的人——在校服外又套了一件暗红的外套而格外显眼,黑色偏灰的发色,身上似乎自然地散发着贵族似的气息的少年,此时他的脸上,却也带着不符合那贵族感的,可以称得上是赔笑的表情。
“都是你的错,时臣。”黑发的少年挥了挥缠着绷带的左手,那样的语气倒不如说是在撒娇更贴切一些。但本人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的吧。
“是,是,都怪我。”被责怪的人则举起双手摆出了投降一样的姿势,与他浑身上下都格格不入似的。
然后她们才注意到,跟着一前一后两个人一起走进教室的,他们身后的第三个人,墨绿色微卷长发,漂亮地能吸引太多异性视线的女孩笑得非常温柔的样子。
冬日的暖阳也恰到好处地照射进来,铺设成金黄色的背景,就像很多年后,令整个冬木市的少女为之疯狂的恋爱小说家里的某一本书中,温柔的壁橱所描绘出来的某个情景一样。
很多年后某个已经不再开始整日幻想某一场浪漫的邂逅已为人母的女性被自己的女儿塞了一本书,精致的设计摸起来很舒服,翻开来油墨印刷还有些未干的味道散开,“这就是卡莉雅老师的小说,妈妈也看看嘛。”穿着小学制服有些过分早熟的女孩子一脸兴奋。而女性只是翻了几页,忽然说,啊,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景象呢。她说,大概也就是十年前的事情吧。我们的学校,似乎也有这样的三个人呢。
02.
远坂时臣,禅城葵,间桐雁夜。
可以说得上是那所他们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三个人了。家世显赫,似乎从初中起就是朋友了,到高中时候仍然是这样形影不离。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在私下里猜测过他们的之间的关系。甚至私下开了个赌局,”禅城同学最后究竟会选择谁呢?”
作为当事人的少女知识一如既往地摆出那副温柔的笑容,“说不定雁夜君和时臣君最后会一起抛弃我两个人私奔了呢。”来应付那些捧着一颗八卦心跑阿里问她你的青梅竹马和那个高富帅你更在意谁呢这样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谁会喜欢时臣那个笨蛋啊,说到底会有这种无聊的流言也都是他的错。”向来温和有礼常常收到感谢的好人卡的好学生雁夜只有在提到某个人的时候才会用上这种语气。
“雁夜君和葵小姐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远坂时臣这么说着,语气平缓语调不变用词优雅,完美到简直无可挑剔的回答。
当事人之二和之三这么说,一转头,照例是三个人一起到天台或者花园的哪一棵树下吃起便当。雁夜经常会带一两本书去看,又或是他新写的某篇未完成的小说,他偶尔会有哮喘的病发作,而带着药的往往是时臣或是葵。便当是葵和雁夜轮流在做,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的三人份。时臣在带了一次家里的厨师做的便当之后就被雁夜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理由也忘了是什么样的,反正结果就成了那样——就算每次都要抱怨我昨天做便当又晚睡了半小时时臣都是你的错,他永远都不会忘掉在其中一个盒子里放上两个他很喜欢吃的寿司。
那是一个三角形,但是既不是等边也不是等腰。
隔壁班另一个同样喜欢文学的女孩子这么形容过他们三个人。
03.
有一天下午的教室里,向来同行的三人里少了一个人,时臣因为家里什么重要的事情先一步离开了学校,老师倒像是理所当然地那样把本来该由时臣做的值日日记扔给了雁夜,“你们是朋友嘛,帮个忙吧。”这么说着。
他左手的手腕上之前在天台的时候不小心被破了的铁丝网划破了一道口子,并不是很重的伤却被时臣大惊小怪地抓到了医务室仔仔细细消了毒擦了药再包上厚厚的一层绷带直到现在还没解下,药还是对方压着自己换的,明晃晃的白色缠在他本来就偏白的肤色上显得更加刺眼了,右手拿着用惯的那支写小说用的万年笔,在值日的日记上落下的字体是对男性来说少有的娟秀,一面写还有些抱怨。
“好啦,都是时臣君的错,对吧。”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坐在他前桌陪着雁夜的少女笑着。
“本来今天难得大哥会带着慎二回来的……”
葵说,“你不是向来被人拜托事情都不会拒绝也不会有怨言的吗。”
“时臣那家伙又没拜托我。”
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而且他不一样。”像是怕被误会什么一样的补充说明。
葵笑得稍稍出了声音。“时臣君和雁夜君,就像是天平的两端呢。”
她说,“一个螺丝松散了但依然维持着平衡的天平,只要谁稍稍动一下就会上下不稳地拼命摇晃——但是总有办法恢复到原来的平衡,无论怎么样都是那样的平衡。”
纸上的笔迹忽然停了下来,雁夜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把那句已经卡在喉咙里的“那你在哪里”的问句,连带着“葵你是也打算写小说吗”的话语一起咽了回去,化成无物。
或许有谁说过,身为女性,天生就会比男性多一份名为第六感的天赋。
特别是在恋爱这样的事情上。
04.
那年的春假一成不变地如期到来。
葵因为某些事情要离开冬木市回家一趟,雁夜决定找个地方多打一份工,他一直想要在经济上早点独立,成年的时候就可以更早地脱离让那个自己只会徒增反感情绪的冰冷冷又黑暗的家中,逃离那个作为他父亲的怪物般的老头子的掌控,逃得远远的,念个什么文学系的大学有机会的话辅修一下摄影,之后就一面旅行拍下沿途的风景一面写作,如果说有什么心愿的话,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再简单不过却又从来未曾改变过的心愿。
他曾经对葵讲过无数次,葵每一次都是笑着,笑着,就像她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在间桐家的门口,哭得像个女孩子一样的他给他用手帕擦眼泪,他断断续续对她讲着自己的梦想的时候一样。
而对远坂时臣,他只说过一次。
他说,到那到时候我就建立个出版社如何。
你这个败家子。雁夜回答说,语气里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又是几分差点酝酿出来却又说不出口的感情。
找工作的事情倒是很顺利,打工经验丰富,性格礼貌谦逊敬语的使用都是合格线水准以上,完全不像个高中的学生。除了身体有些孱弱之外无可挑剔。烘焙屋的老板娘很满意这个年轻人。
雁夜也觉得很满意,之前往一份文艺杂志上的投稿也被录用了,稿费刚刚拿到,一帆风顺而难得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的春假让雁夜觉得很开心。想想自己生日也快到了,他决定买点什么东西犒赏一下自己。
夜幕降临的时分,从烘焙屋收拾好了收尾工作走出来的雁夜这么想着——真是幸运呢。
……如果排除掉某个不确定因素的话,他一定会这么感叹并自我娱乐似地把自己的幸运数值从以前写了很多年的E-感到D-之类的,可惜他发现他还是不能。
从打工的烘焙屋走出来,间桐雁夜十分无奈地看着眼前停在店门口显眼地过头的红色跑车,远坂时臣站在后车座的地方。开车的大概是他们家哪个管家,要他形容的话,这简直可以概括成以前陪葵看过的偶像剧里“高富帅大少爷接送穷苦女友打工下班”的奇怪戏码。
然后下一步应该是女孩子被炒鱿鱼。
他扶着额头,决定趁事情还没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先开口。
“……远坂时臣,你不解释下什么吗。”
“葵小姐说希望我能多照顾你一些,今天是你打工第一天吧。”
他深呼吸了一次,努力让自己不要一时激动就咳嗽起来,虽然咳嗽起来的话他知道对方的身上一定带着止咳的喷雾。向来国语成绩年级第一的雁夜此刻觉得自己词穷,他甚至觉得现在应该直接咳一口血到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太不会读空气的大少爷的家伙一脸才是最好的回答。
不过他没有结核病也吐不出血,所以他只能在路人好奇的目光的注视下,直接拿出钥匙,到一边开了自行车的锁,骑车,走人,然后远远地他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在自己身后。
第二天的同样时间,烘焙屋的外面多了一辆自行车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
间桐雁夜觉得自己更想咳血了。
05.
如果说这也算是他们相处方式的一种的话,雁夜一定很想找只多啦A梦,从它口袋里掏一个时光机,回到初二的某一个春天的某一个课间。
他一定会在自己人生的选择肢里选择,“不去找那个看起来不会交到朋友的转学生搭话”这个选项。
那现在他会怎么样呢?似乎也不会怎么样吧,只是人生里会少一个人,不会看到自己一次咳嗽之后就天天带着止咳的喷雾不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大惊小怪,不会经常有事没事让自家跑车跑去接他打工下班(虽然他一次都没乘过就是),不会带着那种让人误会的笑容对着葵,雁夜也会少一个口头禅,做便当的力气会省下很多,然后,也不会有一个三角形,自然,也不会有一个天平。
骑着车的雁夜转头看看同样骑着和他身份总觉得很不符合的自行车时臣,忽然想到之前葵对自己说的话。
“他们待在一个螺丝已经松散的天平的两端,只要一点点触动天平就会上下摇晃,但是,却总有办法恢复最初的平衡。”
06.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时臣忽然说。
然后那天晚上他们骑着车去看了星星。雁夜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像时臣这样的人会知道“冬木市郊外有个很适合看夜景的地方并且骑车走小路的话不远就可以到”这样怎么看都是他这种文艺少年属性加身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他也试着问了时臣,对方说,无意间知道的,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于是他也懒得深究,抬起头看着比市区里明亮地多的天空,耀眼的星辰莫名地有些刺眼。
“我天文不好。”他说。
时臣就给他解释起星座,这颗是几等星那个是几等星,可惜他现在都忘了也没兴趣再去记住一遍,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写写这样的情景,也就是打开维基随便查查,反正也不会有人深究吧。但是记忆里总是有那么一块在的,他总是还记得,有某个夜晚,一个笨蛋带着他去冬木市郊外看星星,停留在耳畔的声音比记忆中的哪一次都来得温柔。
后来他翻翻日历,突然发现那天是白色情人节。
07.
再然后的有一天,那个天平被以一种太过简单粗暴的方式摇动了,摇摇晃晃上下摇摆,雁夜都觉得自己差点就掉下去了。
那天是他生日,还没回到冬木市的葵用手机发了条简讯给他,生日快乐。简简单单。十几年一起度过的人生倒也不在意这么几天的空缺。雁夜决定打完工去买个新的镜头就当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依旧是夜幕刚降临的时候,开了手机发现好几条未读简讯,都是平日里打工的朋友或者是同学,还记得他生日或者是突然想到他生日的人一句简短的祝福,很平常,但也足够,他往下翻,最后一条来自一个空白的号码,倒不是陌生,他经常会打那个号码,只是怎么都想不到应该命名成“万错之源”还是“都是这个人的错”就干脆留了空白,却反而成了自己胡乱命名的电话薄里最显眼的一个。后来很多年他换了两次手机,但号码一直没有变,电话簿也没有变,于是那个空白就陪着自己,直到了很多年后。
那条简讯写,还记得上次带你去的那个看夜景的地方吗,我在那等你。
……你当你是偶像剧男主角吗。
虽然这么抱怨着他还是摸索着上次的路过去了,到那里的时候,他还没有喊远坂时臣的名字,抬起头就刚好看见有星星的轨迹划过眼前。
“矩尺座的流星雨。”
他说。
“……那我还没许愿啊。”
“一般来说,流星雨许愿并不是有什么依据的事情。”
“……反正都是你的错。”
他看见时臣笑了笑,然后他从身旁拿起了个东西,是个布偶。
“生日快乐。”
雁夜愣了一下才接过那个东西,是个熊布偶,那个时候还不怎么流行的样子但他倒意外的喜欢,以前好像偶尔提及过一次连自己都已经忘了对方却还记得。
“送你相机之类的话你一定不会收的吧。”
他这么说着,倒是准确无误。
雁夜思索了一下决定收下,然后谢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忽然耳边就再次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绝对没有听错的,他说,我喜欢你。
天平晃动了。
这时候学某本漫画的台词说风太大我没听清楚呢,还是说今天是我生日不是愚人节呢,还是直接上去来一拳呢?
答案倒都是差不多的。
08.
但是那是个天平,即使螺丝松散了,也还是会恢复原来的平衡的,或者说,他从被制造出来开始,就是为了维持的那样的平衡而存在着的。
开学的时候葵回来了,她看着雁夜,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离我好远。
你的错觉吧。
他笑着说。
09.
再后来,远坂时臣和禅城葵交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学校。
有人来慰问他,平时聊得来的那些男生,说着要给他再介绍个新的女朋友,同情的表情看着那场他们眼中三角恋里的落败者。雁夜倒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其实所谓的三角关系的恋情,不过也就是二选一造成的偏差罢了。”
“从头再来一次的话,他选择的也未必又会是我。”
男生们点点头表示同意,似乎都忽视了他的话里所说的是“彼”而非“彼女”。
10.
高中毕业后他考了一个外地的大学,如愿以偿,收拾了行李,他从间桐家带走的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打工存下来的钱,然后就是一只孤零零的轻松熊。毛茸茸的玩偶,摸起来带着松软的触感。自行车也带上了,毕竟以后经常会用到的,只是可能不会再有机会骑到郊外了吧。
上火车那天葵没有来,一群同学都来送他,其中也有远坂时臣。
快到点的时候他跟同学们都告别,自己走到了月台,然后身后有个人追上来,一点也不优雅也不贵族风范。他看着自己,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天平像是还在摇晃。
雁夜说,都是你的错,时臣。
然后就上了车,广播响起之后列车开始行驶,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窗外,却刚好对上谁的视线,他转回头拉上窗帘,默不作声。他知道,天平还是那个天平,也永远都是那个天平。
11.
很多年后他在自己的小说里写,天平的两边是两个人,固执地如同窗户外面久积了的灰尘,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过是那样的固执乘上二,最后什么都不会改变,天平也好,就算螺丝早就松散,最后依旧也是那样的平衡。
那段文字让很多女孩子都掉了眼泪。他自己写完了,却不知道怎么地也有点想哭。
12.
一个故事,它从一开始就成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