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八伏八偏八伏。
*虽然这么标了。但实际上是八→|←←←伏的关系。作者个人比较萌八伏所以考虑清楚再……往下拉哦❤
*过去妄想,设定捏造,过度解读,赤组小说捏他有。
那是,在他们的故事之中,不为人知的幕间剧场。
今天,又有怎样的剧本会上演呢。
檻の中
01.声もない水底に眠る
(在那无声之水底沉眠)
醒过来的时候,伏见一瞬间有种自己经历了什么穿越时空跨越世界线之类不可思议的事情的错觉。原因倒不是因为他还处于着会幻想自己哪天捡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化身为死神的笔记或者是得到什么可以操控别人思维的眼睛之类能力的年纪。说到底他好像也从来没有过会做这种梦的记忆。
会让他产生错觉的理由很简单。
他睁开眼睛,一开始映入视线里的模糊景象让他反复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没有戴上眼镜,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在大约是床头柜的地方摸索了一会,很快就摸到了那熟悉的,眼镜形状的东西。
到底戴了多少年眼镜了这具体的年数他也记不清了,岁月的流逝叠加的后果就是这样,戴上眼镜的动作变成了条件反射似的习惯。
然后那些景象变得清晰了起来。积灰的衣柜,型号老旧的电视机,盖着一层天鹅绒布的沙发。所有的摆设都与记忆中的影像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这让隐藏属性是文艺青年的伏见一瞬间想起了他以前用地上捡到的一百日元在旧书书店买到的一本文库本的私小说中,那硫酸纸的扉页上印着的那句话。
你睁开双眼,岁月恍若隔世。
他的记忆也像那本早就不知道躺在了哪里的那个废品回收站的小说一样,封皮折了角书页泛了黄,然而如果翻开其中的一页,上面泛着油墨味道的铅印文字仍然清晰可见。
那清晰可见地似乎就算变成了纸浆也不会褪色的文字告诉他,这里是那个HOMRA酒吧里的某间休息室。其实加上现实的这一次,他到过这个房间里次数也一共只有两次而已。但是却并不妨碍那没有所谓正确的合理性可言的记忆所自动选择的最优排列的前后顺位。
当伏见终于用了大概十秒钟左右的时间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之后,像是什么让人一点都不想要的通关奖励似的,刚才起就一直在离线状态的痛觉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工作岗位。几乎要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夹杂着让他觉得快要呕吐出来的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开始袭击他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意识。那种感觉让他想要直接再失去一次意识。
联系一下上一次因为疼痛而失去意识时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加上低下头,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的衬衫以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其实倒也不难猜测到现在他会这样躺在这个休息室里的理由。
太狼狈了。
连自己都要连着一起嘲讽的习惯让他苦笑了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间看起来好久没有人使用过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就在那份庆幸才刚刚冒出头的同时,他就听到从耳边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响声。破旧的,连接处已经有些缺少润滑而接触不良的门被打开的时候近乎哀鸣的刺耳。
他转过头。出现在那里的身影却是他刚刚在心中一闪而过的,「本来应该很想见到但在现在却完全不想见到的人」的排行榜里,暂时排在了第一位的人。
大概是身体上的痛苦以及意识上的无法接受的双重作用,一向思维反应快得可以在三秒钟之内算出四位的加减乘除的伏见直到那个人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那个人一只手拿着一个装满了水的玻璃杯。房间里的吊灯并没有开,只有拉上了窗帘的窗外有昏暗的光线洒落进来勉强支撑着这个房间的明亮度。他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那杯水上泛起的热气凝结成的小小水珠。
那些看似是气体的液体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美咲……」
——啪。伴随着自己喊对方名字的声音,响起的是水杯被重重地放在床头柜时发出的响声。几滴水跟着溅了出来,倒是没有溅到他的身上。跟着水杯一起被放下来的是一板药片。
因为他是靠在床上而对方是站起来的缘故,本来比他矮了不少的人现在完全是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他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看不清对方被阴影笼罩着的表情,看不清也好。
「美咲居然那么好心会来照顾我这种背叛者呢……」
「美——咲——」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我说,今天你怎么那么安静——」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的,今天的八田美咲安静地让他觉得不对劲。在他离开吠舞罗的这一年之间,他也偶尔会在街上或是哪里和这个以前的搭档以及从初中就认识的……大概算是朋友的人相遇。百分之六十的巧合加百分之四十的故意,而每一次遇见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变得越来越定式,就像是事先不知道被谁编排好的剧本一样。
那一定是三流编剧所能写出来的最失败的作品了。
伏见拼命用挑衅的语气对八田说话。而八田也理所当然地会被激怒,回击,有时候会打一架有时候会被人拉住。矛盾就像存在于你脑后的阴影,你看不见,但是他却自顾自地越积越多然后慢慢逼近。
但是,今天的八田完全不一样。
用算自己用他最讨厌的方式喊他的名字,声音拖长语气上扬,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果是平时的美咲一定已经会一脸太好理解的愤怒表情抓住自己的衣领对他说,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喊我的名字该死的猴子之类的,但是,过不了多少时间他一定会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伤而愣了一下放开自己……之类的吧。
因为你其实是个那么心软的家伙啊。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不知来源为何的恐惧感在心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到底是因为近视度数又上升了的关系呢还是房间里的光线太昏暗了的关系呢,他完全看不清八田美咲的表情,完全,看不清楚。
或者只是他自己不想看清楚而已。
有些乱糟糟的红发今天没有戴着毛线帽,脸上的表情非要形容就只能说是没有表情,身上穿着的也是他喜欢的那种方便运动的款式的衣服。双手插在宽松的裤子的口袋里,俯视着他。
和现在,身上穿着Scepter4的制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忽然想,这个时候的八田美咲的眼中,是否还有他这个背叛者的存在呢?
之前每一次偶然或者故意的相遇——八田手上燃烧着的赤色的火焰也好,他狠狠喊着自己名字的语气也好,那红色的眼瞳里,都会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告诉自己。
他是存在着的。
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卡在喉咙之中。八田就这么看着他却也什么都没说,他觉得窒息。像是被人抓着头发狠狠按到水里。直至水底,直至那无声的水底。
什么也听不见的水底—--
「我说……美咲……你这个人啊——」
好不容易字句在舌尖终于拼凑出来,伏见就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从胸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好像要吧心脏都咳出来似的。他比谁都清楚那是所谓反噬的作用。体内同时存在着的两种火焰带来了冰火两重天的痛苦。
得到力量的代价就是如此。
「咳……咳咳…………哈……」
那种窒息的感觉更强烈了。对了,水……他想起了那杯被八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伏见伸出手,往床头柜的方向探去,因为视线模糊的缘故,他只能凭着印象去找那杯水。指尖擦过那玻璃杯,灼热的感觉通过指尖传递到全身。他想要抓住那杯水,就像溺水的人要抓住稻草一样。可是,在那之前,他就被人拉出了那深不见底的水中。
有谁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是谁倒也不需要推理就能知道。因为这房间里除了自己也只有一个人在。然后,那从指尖传来的温度消失了,取代而之,有些滚烫但却不至于让舌头灼伤的水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之间被强硬地灌倒了嘴里。
温热而没有味道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腥味。
他低下头又咳了几下,气好像总算顺了过来。伏见抬起头,因为刚才剧烈的咳嗽有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溢出眼眶,让视线模糊了不少。眼前的八田手上拿着那杯灌了他一半的水。
脑子里已经成形并准备好的话语怎么也无法说出,像是如果这时候你会直接用嘴喂我喝水的话你现在一定就不会是个处男了啊美咲——类似如此的。因为不顺畅的呼吸而闷在了胸腔之中,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连着之前那些一起沉下去的话语,让他再一次感到了窒息似的痛苦。
「那个是止痛药,出云先生让你好好休息。」
他把那半杯水放到了桌上。水里面的热量不断不断地散失在空气之中,以无形的方式。
然后对方理所当然似的转身离开了,打开门,吱呀的响声过后,寂静无声的房间又重新变得安静,那扇门又被关上。
就像从未被打开过一样。
02.君の吐いた嘘に罪の味がある
(你唇舌之间吐露的谎言间带有罪孽的味道)
虽然在嘴上和在心中表层的那个部分他永远不会承认,但存在于所谓「心底深处」的事实是,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他们两个人再次相遇的话,会是以怎样的一种形式重逢呢。
拔剑相向,为了背道而驰的理想而让曾经的回忆都伴随着飘散的鲜血燃烧成灰,用自己的尸骨为自己选择的王铺成通往顶端的道路。
多么中二又王道的展开。
他甚至在无聊的时候把对话都给编排了一下,就像在游戏机上玩的RPG游戏的最终决战前的CG动画在脑内放映,那个人会说些什么自己会回答些什么,但无论怎么变最后的结局也总是相同的。
他会胜利,他会把那个背叛了吠舞罗的人亲手打败。
就像是以他为主角的,王道又中二的RPG游戏那样。
不过在这一年间,他也确实遇到过那个背叛者。街道或者小巷,有时候只是吵两句就各走各路有时候也会就这么大打出手。只是从未分出过胜负罢了。
他很理所当然的把这些当成RPG游戏最终结局前的排演。
那天是个晴天。普通的工作日,高中生们都背着包勤勤恳恳上学听课的工作日。不过对于八田来说,今天是周末也好工作日也好,都没什么区别。
说得简单一点,他可没有需要去上学的负担。
于是照例那天早上起来,在出云先生的指示之下他帮着做点开店前的准备。然后,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这么早谁会过来啊。」
「啊,八田仔,麻烦你去看看吧。」
正在擦着高脚杯的出云这么对他说。
然而,就在现在,这个时点,这个时刻,就在他的双眼前展现的,则是刚好在八田美咲想象中的游戏剧本里,那无数种的设想里,从来未曾出现过,或许,也不可能出现的一种。
八田美咲打开门,站在HOMRA酒吧门口的是,在他脑内的最终决战的CG里反复出现的同一人物。
而那个人穿着青色的军装式的制服,乱翘的头发上沾满了泥土隐约还能嗅到干涸的血迹味道,虽然看不见但他已经能猜到那军服下面肯定都是覆盖在旧伤口上新鲜的伤痕,而那个人的脸上却还是挂着一脸无所谓的笑容。
「你——」
当他还没有仔细思考是自己今天早上打开门的方式不对还是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之类的细节,伴随着自己还没有成形的质问,那个人就直接倒了下来。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那还真是一点都不王道的展开。而且,比起这更加不对劲的是,在那个人倒下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接住了对方。比自己高上了许多的身高让他接住对方的动作有些吃力,但好歹还是稳稳地站住了。那些带着泥土味的头发散在他的肩膀上,几缕扫过自己的颈侧,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还有能比「你认为是敌人的人有一天突然浑身都是伤地敲了敲你家的门然后就一声不响地晕了过去,而你非但没有趁此机会解决了对方反而抱住了他」这种展开来得更加不对劲的传统RPG游戏吗。
他觉得真的没有。
×××
这个时间点除了出云和难得早起的自己谁都没醒,于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地,把这个受伤了的前·吠舞罗成员带去休息的任务就砸到了八田的身上。
「为什么出云先生你要……」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正在处理被他拖到沙发上躺着的伏见身上的伤的,他们吠舞罗的NO.2。
「总不能就这么对小伏见见死不救吧……对了,八田仔,把他带到地下室里那个休息室吧。别让别人发现了。」
「对了,记得给他拿点止痛药和水。」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地笑着的表情的出云,八田莫名地觉得有些不爽。并不是对出云先生的态度不爽,而是,对自己的态度觉得不爽。
他在心里想,为什么要我去照顾那个该死的背叛者。但是,他却又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拒绝。
这种没有理由的矛盾让他觉得烦躁。不爽。不爽地简直想要把那个奄奄一息似的躺在沙发上的猴子抓起来跟他打一顿但是他又觉得不能这么对一个伤患—--
于是更加烦躁了。
「那么……就拜托你啦,八田仔。」
在他走神的时候出云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这么说道。
「出云先生……」
并不是想要对对方抱怨什么,而是—--
「关心他吗?」
「才不是,我是——」
「他大概是被火焰反噬了反而没法用火焰了吧。真是心急啊……」
「总之,药放在哪里你也知道,拜托啦。」
出云扔下这么一句交代就回到吧台边上去继续起他的准备工作。留下他一个人,和一个昏迷的伏见。
废了不少力气把比他高上不少的伏见拖到地下室的那间充满着不好的回忆的休息室的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大越十分钟后的事。他刚放下他就想转身出去找出云吩咐的那些药,但刚踏出一步又还是转回了身,把他脸上那副眼镜给摘了下来又把他制服的那件外套连着马甲给脱了下来。理所当然的,对方衬衫下的那块吠舞罗的印记也因为自己算不上温柔的动作暴露在了空气中。
明明身上其他地方都因为受伤而在刚才被出云先生包了绷带。偏偏只有这一块。左肩下锁骨的附近。那曾经是吠舞罗的印记的地方现在上面多出了灼伤一般的痕迹。刺眼地不行。
「该死的猴子……真是给人添麻烦……」
像是为了让自己不看到那会让他觉得刺眼的痕迹,他把被子盖到了对方的身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烦躁的情绪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吠舞罗的药都放在出云的书房的透明柜子里。那是为了应付他们这群每次出去打完架都一身伤的人所必备的物品。在那翻找了半天终于垫着脚在柜子的最上层找到了那板出云先生说的止痛药。
「你在……做什么?」
「诶……哈啊!?」
身边有一个属于女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向来对于女孩子这种生物都害怕得不行的他差点就站不稳地倒退几步。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安娜站在他的身边。
「什么啊,是安娜啊……吓我一跳。」
「你在做什么?」
「啊……那个……对了,出云先生要我来找点东西。」
安娜抬起头,跟他视线相对,女孩子大大的眸子让他很想把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就在他终于觉得自己想要夺门而逃的时候,安娜终于悠悠地开口。
「骗人。」
扔下一句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女孩子就离开了。留下更加摸不着头脑的八田。
×××
从那个地下室里出来之后他一直觉得很坐立不安。
说不清来由的坐立不安,正是这种感觉让一直都是单细胞直线思维的八田觉得坐立不安。镰本有些担忧地看着整一天都很安静的自己。也只是被「我没事啦」之类的话敷衍过去。
这下就算处于心中表层的那些部分不会承认也没有用了。现在的八田美咲的脑海里所想的都是同一个人。伏见,伏见猿比古。他曾经初中时的朋友,曾经吠舞罗的搭档,之后背叛了他们的人。现在正躺在那个近乎废弃的酒吧的地下室的床上的人。
那个笑着背叛了他们。整个人像完全变了一样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用令人讨厌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说着嘲笑的话语。就算问到什么背叛的理由也只是说着我和你本来就不是同类人这样的话。
让人不爽。让人烦躁。让人想狠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自己的背叛是多么可笑。尊先生才是真正的王。
然而那个人现在真的就那么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明明连气息都不顺畅还要说着那些令人烦躁的,说了太多次就算连谎言也变成了真实的话语。
这么想着他忽然站起了身。坐在旁边的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关于吉他的话题的多多良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去找点东西。」
并不擅长说谎的人扔下了一句算不上谎言的谎言就走了。他确实是去找东西——如果人也能算是什么东西的话。他往吠舞罗的地下室走去。
本来昏暗的地下室在时间已经变成晚上的现在已经彻底浸入了黑暗。他没有关门,让外面的光线能稍微渗透进来一点点。夜视力一直很好又没有近视的困扰的八田很顺利地走到了那张床边。
伏见已经睡着了。应该是吃了那个有安眠效果的止痛药片之后就睡了吧。安静的房间里对方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没有那让人不舒服的笑容也没有那戴着戾气的感觉。睡着了的伏见看起来甚至让八田也有种他穿越了世界线的错觉。那张脸和他记忆中的某处所刻印下来的东西重叠了起来。过去在吠舞罗的时候的伏见,没什么表情还总是说着叫他多喝点牛奶之类听着是关心其实是嘲笑的话。打架的时候会让他闭嘴不要吵。以及再往以前——初中的时候,刚刚认识对方的时候,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虽然听起来甚至和现在的伏见差不多的欠揍。但是,他无法不承认。他现在觉得,很想念那样的伏见。
这样的自己,也让他感到烦躁不安。
然后,对方睁开了双眼。
「……美咲?」
明明没有戴眼镜,明明是在这种黑不溜秋的房间里,为什么他还能看见他?
「美咲果然……还是担心我?」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挺开心的。就这么支撑着爬起了身。两人间的距离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微妙气氛。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倦意,以及,那种没有力气的虚弱。
这样的伏见让他感到烦躁。
那种烦躁的情绪像是雨天时在角落里积成小潭的雨水,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掉落到地上的雨水被灰尘所沾染,变成了只能顺着下水道流走的污水。却因为无处可去而只是一味地在那里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而那雨水的源头就在他的面前。靠在床上,明明自己已经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该死,明明连尊先生的火焰都控制不好还想着去获得什么更强大的力量结果差点就死在酒吧的门口。
那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转身离开的态度让他烦躁。
喊他名字的声音让他烦躁。
那些像是故意抓着他的死穴去刺激的话语让他烦躁。
脸上的笑容让人觉得烦躁。
而最让八田觉得烦躁的东西,却埋藏在他自己心里。虽然他永远不会想承认,而那份无法承认却又反过来加剧了情绪的波动。
「我说,美咲——你今天还真是安静的不像话啊。怎么……」
让人烦躁的雨点和对方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波动着的空气一瞬间重归寂静。
等自己也反应过来的时候八田发现自己用了简直可以说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对方闭上了嘴。虽说以前听多多良先生说过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要温柔地感受对方什么的,但对于没有任何实际经验的现役童贞来说,这显然是用不上的技巧。眼睛倒是习惯性地闭上了,对方戴着的黑框眼镜刚好擦着他的鼻尖,有些冰冷的塑料触感。他突然也想睁开眼睛看看对方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
舌头分不清是自己主动还是对方主动的交缠在了一起。那大概跟理论上的接吻有点区别,交缠之间似乎还带着丝丝痛麻的感觉。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了,也有同样的感觉。
然而比起这些,他觉得自己尝到了什么臆想之中的味道。
对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融化在了他的舌尖,刺激了味蕾。那是谎言的味道。与他所犯下的罪,相同的味道。
03.酸素も水もいらないから
(因为我不需要氧气也不需要水分)
伏见做了一个梦。
他说不清那算是噩梦呢还应该说是美梦。醒来的时候,那残留在记忆中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就像刚刚起床没戴眼镜的自己所看见的世界那样模糊。
梦里的他从另一个漫长的已经无法记得的噩梦中醒来。被止痛药麻痹的神经昏昏沉沉地作疼。他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犹如梦中。他梦见了美咲跑来看他,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伏见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现实里的美咲怎么会跑过来关心他呢?像他这样的背叛者—--
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让他支撑着爬了起来,明明身处梦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简单的动作还会耗尽他全身的力气呢?总之他还是勉强让自己的视线能对上对方的双眼。
就算这里是梦里,伏见猿比古仍然是伏见猿比古。而现在的他,对于八田美咲的态度基本也只有一种。
于是他就像平时——或者说,这过去的一年间偶尔遇上对方时的态度一样,说出类似的话语。期待着,对方作出的什么反应。
然而回应他的期许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亲吻。
美咲的吻和他想象中一样的青涩。
比起说是亲吻那不如说是单纯的索取。唇齿相触唇舌相绕,像是对方打架的方式那样的横冲直撞。美咲一只手拉着他衬衫的领子,那已经被烙下烧伤的印记的吠舞罗的标记大概也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吧?大概是夜晚时间的寒冷让那一块并不会疼痛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更加确信了。那果然是梦境。
因为美咲的吻之中,残留着他最想要的温热温度。
于是现在他从那个梦境之中醒了过来。阴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点晨曦的光亮会光顾此处。而只是那一点点的光线就让他觉得足够地刺眼了。
从床头柜越过那吃了两颗的止痛药和空了的玻璃水杯,他摸到了自己那副眼镜。就这么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戴上了眼镜,模糊的天花板变成了清晰的天花板。但是总觉得脑子里还是一片模糊。
伏见用手臂支撑着并不柔软的床铺坐了起来。止痛药的药效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全身上下的伤口开始一起发出了抗议。连带着的是,溶入自己身体里的那两股火焰,互相争斗似的,烧灼的疼痛。
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伏见叹了口气,低下头看了眼,身上那缠着的白色绷带上渗出了些许血红色的痕迹。
啧。
没人听得到只是习惯地乍了乍舌。果然,他还是不够强吗。会因为同时使用两种火焰而遭到力量反噬把自己搞成一幅虚弱无力的模样。本来打算请个假回自己租的那间小公寓等着这段痛苦过去,结果不幸地是因为穿着制服走到半路就被那些稍微有点力量的异能者盯上,平时能轻松解决的那些人今天难得能让他们嚣张——结果不知不觉就回到了homra酒吧,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先去洗个澡好了。
他想,既然草薙先生都收留他了,应该也不会介意让他用一下浴室的吧。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就算痛得都没知觉了意识都模糊地已经隐隐约约似乎见到走马灯了,他还是记得怎么去那个酒吧的路。
与之相同的。
就算他离开了这个地方整整一年再加上更长的时间。他还是记得从地下室的休息室出来,再走到酒吧里那间浴室的路。那并不是用记忆力很好之类的理由可以解释的,那种东西,就像是当初烙印在了自己身上的吠舞罗的印记,即使那上面有青色的火焰烧灼过的黑色痕迹,那印记却仍然存在,除非把那块皮肤直接撕扯下来——啊啊,或许就算那样做,那个印记的痕迹也会残留在他的骨头上吧。
在浴室里让那些半冷不热的水淋到自己那些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上的伏见这么想。手指忍不住拂过那道唯一已经不会再痛的伤痕。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以及,梦里的八田美咲。
然后,不知道算是心想事成还是该素噩梦成真的,他就在浴室的外面遇到了现实里的八田美咲。
「猿比古——猴、猴子……你,你怎么这幅样子在这里……」
连本小说都没留就那么在一年多前头也不回地离开吠舞罗的伏见在这个酒吧里自然不会留有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自然只能穿着那身之前换下来的衣服了。制服的长裤加上白色衬衫,因为懒得扣扣子就这么衣襟敞开地披着条毛巾走出了浴室。
刚好邂逅了似乎是打算进来洗澡的八田。
「我又不是女人你需要这个反应吗。」
不知道是因为洗完澡意识有点晕眩能还是因为实在太累了。伏见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反常。显然眼前比他矮了不少的人也是同样的感觉,对方的表情明显地一愣,看起来说不出地别扭。
伏见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是在吠舞罗的酒吧的这个浴室,差不多的场景只是角色互换。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说的?美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脱离童贞吗要不要我来帮你?还是什么。别的。想不起来了。
不是忘记了。是想不起来了。伏见忽然想不起来了,以前在吠舞罗的时候的自己,对待八田美咲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副口气,怎么样的一副表情呢。
伏见发现自己记得关于八田美咲的一切,像一个急需治疗的神经病病人似的,但是他却想不起来了,过去,在八田美咲身边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家伙怎么擅自用这里的浴室——」
让他回过神来的是属于对方的声音。
眼前的视线重新聚焦,像是什么小型的凶猛犬类的八田用仰视的视线看着他。
「反正草薙先生也没有禁止吧。」
「像你这样的背叛者——」
「那么,你们现在算是在监禁我这个背叛者了?」
伏见笑了笑,干脆投降似得举起双手。
「你——」
「监禁可是犯法的啊……更何况,监禁警察又是罪加一等了……美咲?」
不知道是那挑衅的语气还是那句话里的什么关键词里终于成功地激怒了对方,八田伸出手,抓住了他衬衫的领子。结果因为伏见自己都有些没站稳的缘故吧,力的反作用让他惯性地向前踉跄了一步,直接带着八田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于是如果这个时候有谁从旁边经过的话就会看到这么一副难以解释的画面。仰躺在地上的八田,以及跪坐在他身上并且一只手撑在他耳边的伏见。
他身上那唯一一件衬衫因为对方的拉扯也差不多要掉了下来。毛巾随便散落在了一边,洗澡时身上和头发上还没擦干的水珠在这暧昧的气氛之中一滴滴落下,聚成小小的水塘。
「美咲还真是热情啊。果然是亟不可待的想要脱离童贞之身吗?」
伏见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虽然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笑。反正他觉得他简直遇到了自己出生以来所能遇见过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给我闭嘴,猴子!」
对方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在生气了。到底是为什么在生气啊,果然还是很在意至今还是处男的身份吗?这不是很好吗,童贞和贞操都在之类的—--
忽然一股力量让他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等那股暂时的晕眩感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制着躺在了地上。瓷砖地面那冰冷的温度隔着一层衬衫的布料侵蚀着他的背部再传递到四肢百骸。
美咲——那个永远不会一直注视着他,不会属于他的美咲狠狠地扯着衣领俯视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所剩无几,几乎已经触到了某根不存在的警戒线。是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看着他吧。让你的视线里,你的双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存在。
「怎么了,美咲——你是要上我吗?啊啊,也好啊。如果是美咲的童贞,我一定很乐意收下的……」
「闭嘴!」
「想让我闭嘴的话,就杀了我如何?」
「美咲。」
紧迫的痛苦忽然从脖颈的地方传来。呼吸的管道被人掐住了。美咲的双手带着那他再熟悉不过的体温。非常,非常的温暖。就像当初加入吠舞罗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属于周防尊的火焰那样,要把人给烫伤的温暖。
人需要什么才能活下去呢?氧气?水?阳光?哪一样最重要呢。他不知道。
伏见忽然想到,如果所有的血管停止输送血液,毫无疑问,人的生命也会就此终结。动脉静脉与微血管,所有这些流动着生命的象征的管道,把他们链接起来的话,似乎会有九万九千八百二十公里那么长,足以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星球给环绕的长度。
人类那么渺小。可是在这渺小的人类的身体里,却存在着那么长那么长的管道。
而此时此刻。
那九万九千八百二十公里的距离,链接着心脏到生命的距离。血液流动着,以同样的频率,诉说着相同的话语。
——他不需要氧气也不需要水分。
在这个永远也无法逃离的牢笼之中,他不需要氧气也不需要水分就可以活下去。
眼前的视线逐渐地变得模糊,并不是因为近视的关系,大概,是因为缺氧吧。
而他最后所能看见的,就是属于八田美咲的那双如同燃着火焰的双眼。
那里面燃烧着的——真的是恨意吗。
04.真実と痛みは同じ言葉
(真实与苦痛是相同的话语)
他的手指,可以感受到对方脖颈之中动脉的跳动。虽然初中的时候从来没有认真听讲过但是他好歹还是会在生物考试前临时抱佛脚地背一背伏见塞给他的笔记的,那种触感分明的跳动,是由于血液的输送而造成的。
简单一点——简单到可以用他的直线思维来理解的另一种说法就是,那是活着的证明。
连着对方那对于男人来说大概有些过于纤细的脖颈上带有的温度,传递到手指和指尖上分布的触觉神经上的是,伏见猿比古还活着的证明。
这样的认知衍生出了来源不明的恐惧,那份正体不明的恐惧又驱使着他松开了双手。
「咳咳……咳……哈……哈啊……哈」
忽然消失的杀意与终于回到肺腔里的氧气让那个仍然躺在瓷砖地上的人拼命地呼吸起来。喘息间又夹杂着不可抑制的干咳。他低下头,比起对方那张狼狈不堪还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的脸,那又一次从衬衫下面暴露的,已经被烧灼地没有了原形的印记首先映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刺眼的,背叛的证明。
那不知何时会蔓延像刚才那样的冲动的感觉又涌现了上来。八田咬了咬下唇。大概是直觉或者是经验一类的东西告诉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会引起危险的源头。
于是他从伏见身上爬了起来,站起身,扭头就准备走。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咳……咳咳,我说……哈……美咲……你啊,是不舍得杀了我……咳咳……还是……不敢杀了我?」
话语间还夹杂着缺氧和呼吸不顺畅的证明,却还是要说那些会令人烦躁的话语。就像一个受了伤却还是非要坚持着把蹩脚的独角戏演完的舞台剧演员,一定要把那早就排演好的台词给念出来。
而这一次他连「闭嘴」这样的话都没有说,就像是逃跑一样,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这个似乎也会让他窒息的空间。
×××
逃到楼下的时候,向来都守在吧台后面的草薙出云意外地不在。更让人意外的是,多多良难得没有午睡而是坐在那里帮忙擦杯子。
「十束先生……?」
「啊,这不是八田吗。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没,没什么啦。」
他抓了抓自己那剪过之后就一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本来是打算去洗个澡的结果刚好遇上伏见,结果还是没去洗。当然这种事他并不打算对多多良说。于是只是走过去,坐到了吧台前的一个转椅上。
「那么,这位客人——要喝点什么呢。」
多多良看着他像是兴致也来了,放下手里擦了一半的酒杯,模仿着出云的语气对他这么说,还配上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奇怪的行礼。
「十束先生你……」
八田觉得自己想吐槽点什么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吠舞罗干部就什么话也讲不出了。
「八田今天看起来一副忧郁的样子嘛,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呢。」
「啊?……哪、哪有啦,十束先生你也太敏感了。」
被说中了心事又不想被发现似的急急忙忙地否认。结果只是让这个大概,比某人更加琢磨不透的人笑的好像更灿烂了一点。多多良转过身:「那么,要不要喝点酒呢?」
「……什么?」
「虽然你还未成年……不过,如果只是偷偷喝点啤酒的话,我就当作没看见吧。」
「……十束先生,你不是也没成年吗。」
「总之——」
伴随着对方那故意拖长的尾音,碰地一声,一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啤酒被放在了吧台的桌上,旁边是那个擦得有点发亮的高脚玻璃杯。那罐好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的铝制的外壳上还粘着一滴一滴的水珠。因为温度差而凝结在一起的水珠根据重力的原理滴落而下。似乎,也滴到了他的心口上。
那是什么呢。那是夏天的时候,中学那累人的体育课结束之后,跑了一千米两千米的长跑之后累的直接躺在了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夏日没有云层遮蔽的刺目地会让人晕眩的阳光打在脸上。热得让人都要失去意识了。
然后。有水滴滴到他的额头上。
刚刚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来的罐装的碳酸饮料,剧烈的温度差让那外面聚起了小小的水珠。水珠又聚在一起,滴到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站在那里的人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自己,勉强遮住了那讨厌的阳光。但对方的面容也因为背光的关系而看不清楚。只有眼镜的反光小小地闪耀。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八田美咲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是谁。
「猿比古……」
「诶?八田你说了什么吗?」
四罐啤酒就这么被当成甜过了头的碳酸饮料似得灌了下去,倒不是说醉了不醉了,并没有多少喝酒经验的八田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算醉。只是,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让他无法控制自己地把心里所想的东西当成了现实,埋藏着的话语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像是坟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开始剧烈地氧化。
「那家伙……那个混账……为什么背叛了尊先生……」
「……如果是伏见君的话,大概,他确实不适合吠舞罗这个地方吧?」
像是什么谈话节目里的主持人,或者像是每个学校里都会有的心理老师之类的人,又或许说到底只是,一个无聊地想要听故事的人而已,多多良顺着他的话就这么说了下去。
「所以king也好,出云先生也好,都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了所以什么都没说就让他离开了吧?」
「哈啊?」
八田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扔下了大概是出云扔给他的「帮忙整理一下吧台」的任务坐到了他旁边的转椅上的多多良。他的手上没有拿酒,只是一杯冰水而已。
「毕竟……怎么说呢。八田你啊,虽然跟伏见君是同时加入吠舞罗的,却完全不像啊。」
「你们会是朋友我还真的很惊讶呢。」
如果用什么某人最喜欢的文艺小说里那种让人看不懂的比喻手法的话。多多良的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他记忆里某个角落某个看不见的开关。回忆像是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猛兽,气势汹汹地涌现而至。
说得简单一点的话,就是,他忽然回忆起了过去。
他也说不清楚是酒精的作用呢,还是刚刚,属于伏见猿比古的体温还在手指上残留地这么明晰的缘故呢。在伏见背叛了吠舞罗之后他曾经觉得应该封印到一个箱子里把钥匙给扔掉的那些回忆全部涌现了出来,并且,他现在很想把他们一口气全部倾倒出来。
「那家伙以前啊,要比十束先生你看到地还要阴沉。」
「初中的时候。每天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点什么,明明成绩好的不行结果还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长的也没现在高,头发也比现在长一些还夹着个发夹。跟个女人似的。结果就那副鬼模样居然还有女生会喜欢。」
「他啊,怎么说,反正就是那副样子。冷冰冰地,每天都是那种别人欠了他五百万还杀了他全家似的倒霉表情。谁去搭话都爱理不理的……反正……不过认识他之后倒也不觉得他有多讨厌。考试前也会帮我划划重点什么……」
×××
虽然灌下去的只是啤酒,但数量加上不常喝酒的经验也足以让他组织语言的能力直线下降了不少。造成的效果反而是他一直滔滔不绝地对多多良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样听你说的话,你其实还挺喜欢伏见君的嘛。」
一直挂着微笑听着对方完全是抱怨没有重点也没有什么逻辑的叙述,好歹终于等到了八田又开了桌上的最后一罐啤酒喝一口的时间的多多良这么说了一句。意外的是,却没有得到否认。
他看了一眼那七零八落地排列在吧台上的空啤酒罐,一面考虑着过会怎么跟出云解释那已经空空如也的冰箱一面转过视线看了一眼还在喝那最后一罐啤酒的八田。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吗,脸看起来也意外地红。
「我说——」
你是不是醉了。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对方就用行动回答了自己。伴随着咚地一声,显然已经空了的最后的一罐啤酒被不轻不重地砸在吧台上的声音,八田从转椅上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刚走了两步就差点摔倒。只能扶着吧台的边缘走。不稳的动作还让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某一个空了的罐子,倒下的圆柱形顺势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多多良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也被空气里的酒精因子感染了呢还是被那气氛感染了呢,他忽然也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是伏见和八田刚刚加入吠舞罗的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就有一种感觉。
怎么说呢,用普通的语言或许不太好形容。引用一下那些音乐的歌词或者是文库本扉页语法都用错了的卷首语好了。
那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一道深不见底,只要踏出一步就会掉进深渊的沟壑。
05.麻薬のような「キミ」、「オレ」という毒薬
(如同毒品的你,以我为名的毒药)
虽然一次也没有看到过确切的时间,但按照他脑子里的生物钟来计算的话,从倒在吠舞罗门口的那时候算起到现在他睁开眼睛醒来看着那似乎灰尘沾满地都要落下来的天花板,现在应该是第三天。
草薙先生给他留的那个药很有效。身体里那种内脏似乎被当成燃料一样燃烧的痛苦几乎已经消退了——虽然代价是,这三天里他觉得自己醒着的时间要比睡着的时间短上太多。
不过至少,每次他醒来的时候床头的地方都会放着一杯水——居然一般都还是温的或者热的而没有凉下来。以及一袋面包。
还是这么口是心非吗。
如果能让他在醒着的时间里再遇上一次八田美咲的话,他确信他会这么对对方说。连美咲会有什么反应都已经能猜到了,可惜,就是没有遇到而已。
身上那些被仔细缠了绷带上了药的皮肉伤其实也没多严重。那些趁人之危的家伙也不过就是一群只敢吠叫的野狗罢了。
伏见从床头柜上摸来了眼镜戴好,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干脆支撑着爬了起来,他记得,这个休息室里,有一扇落地窗。非常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那里,可以照亮整一个不算小的房间。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呢。
就算自己被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生活给强迫训练出了一套无比准时的生物钟,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去拉开那窗帘看一看。
想法驱使着行动让他走到了记忆里的那扇落地窗前。有些许的阳光漏过了那厚厚的窗帘照射进来。小小的光源。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窗帘的一部分,不太舒服的触感告诉他这扇窗帘上面肯定积满了灰尘,伏见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遮住了呼吸的通道,然后,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阳光倾泻而下。刺目无比,与那些温暖的光线一起飞舞着的是大量的,不知道沉积了多少年的灰尘。就算屏住了呼吸也觉得那些灰尘呛进了呼吸管道里,镜片上也因为静电的关系沾上了不少的灰。
但是就算镜片上沾了灰,那阳光还是刺眼地让他那双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觉得刺痛。
太久没见过光的关系吗。
好不容易等那些经久的灰尘均匀分散到了空气之中,他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氧气重新回到肺部的感觉一瞬间让他有种上瘾的错觉。
不知道是因为周围的味道太过熟悉了——虽然只是酒吧下面的一个地下室,但房间里却不知为何还是萦绕着那些调制鸡尾酒用的高浓度的酒精味道——还是只是自己那些大概算是文艺青年的细胞时不时的作祟。
他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情。
一部分是他还在吠舞罗的时候的事情。而更多的是,中学的时候的事情。
虽然他绝对不会亲口承认,但是在心里伏见猿比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换句话说,自知之明。
某种意义上,他是个比八田美咲更加别扭的人。
用他最擅长的数学来打比方的话,八田美咲心里所想的东西和说出来的东西就是简单的正负数。是与非,了解他的人,只要把那负数给去掉就能简单的得到他的答案——反过来理解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伏见来说,他所说的话与心里所想的东西,中间是一串长长的二元三次方程式。
难以推理,无从下手,依靠一半猜测一半推理的方法得到的也可能是错误的答案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无解的算式。曲折地,除了他自己谁也得不到那唯一正确的解答。
这样的他,就像亲手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坚固的牢笼。牢笼的门在内侧挂着厚重的锁,而那把开锁的钥匙,就在他自己手上。
然后他在那个牢笼里等着,偶尔还故意去碰一下那个锁发出声音让人知道牢笼里面有人关着,却只是等待着,等待着谁能打开那个牢笼的门去找到他。
那是,平时的爱好是跑去旧书书店里,买那些因为无人想读无人爱读而成了半废品以一罐汽水都买不来的价钱堆在角落,只是一味地描绘着自己眼中的世界而不让别人进来的那些私小说来读的伏见猿比古,送给自己的再精准不过的比喻句。
之后呢?
出现在那个牢笼外面的人,确确实实是八田美咲。
关于那个事情的起因伏见自己也不怎么记得清楚,如果去问八田的话,他说不定还会记得吧?总之大概就是刚刚上初中没多久的时候。虽然不记得了但是随便推测一下也能想到,似乎是高年级的人看不惯伏见那副目中无人拒人千里之外,但又因为成绩优秀所以不被管束的样子吧?在那些人看来,他一定是个嚣张无比的人。于是偶尔几次小冲突都被他给揍回去了之后大概是真的恼火了,量变成了质变,普通的挑衅打架成了单方面的施暴。
接着八田美咲就刚好出现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是他那可怜又无聊的正义感的爆棚还是因为只是知道自己是同班同学而看不惯,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打架。路过那里的英雄像是触发什么剧情事件一样加入了那场无聊的斗殴,而且,是站在伏见的那边。
至于最后是输了还是赢了呢,伏见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脸上架着的度数已经超过600度的眼镜被那些只会用暴力也不知道怎么混进这个学校的家伙给踩了个粉碎。于是眼前的视线理所当然地模糊成了一片。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的加成吧,他靠着墙角坐在地上,身上那些淤青的伤无声地哀鸣着。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他眼前的,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同班同学的人—--
那时候的八田美咲跟他的身高差还没有到十一厘米,头发在加入吠舞罗前都没有剪,稍稍有些长,那颜色有些接近阳光的发色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刺目。
他觉得这个人非常耀眼。太过耀眼了。害的他那本来就模糊的视线更加的晕眩。
「你……」
「你没事吧?」
那个人说着,对自己伸出了手。
他出现在那里,在他自己亲手围成的牢笼的外面,是听到了自己用那把锁弄出来的声音吗?他在外面,不轻不重地敲着牢笼的门。
后来的时间里伏见曾经考虑过很多次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有趣?一看就是个笨蛋的样子说不定意外地好玩?觉得这个人有利用价值?
伏见把所有的条件代入他心中那复杂的方程式之中,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算不出答案。于是某一天,大概是化学考试或者物理考试的前一天,八田照例是一副我上课没听过课的表情跑来找他借笔记,结果又那么好像顺理成章地放学后的图书馆的突击补习。伏见坐在椅子上,那里是整个图书馆靠窗的位子也是唯一可以看见落山的夕阳的位置。
并不怎么温暖的夕阳洒落进来,伏见看着对面那个似乎和笨蛋这样的词汇永久绑定好了的家伙正苦恼地思考着自己写下的例题,啧了一声之后又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口气。
「美咲,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要你管!」
「你不要我管的话我就走了啊。」
「等等!我……我道歉啦。再给我讲一遍这个怎么做的……」
伏见想,那个答案大概,非常简单吧。
把所有的方程式拆开,只会得到的唯一的解答,一直都在那里。非常简单,就像是1+1=2似的理所当然。
那个时候。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无形的牢笼中确实存在的厚重的锁,推开了那扇牢笼的门,走了出去。
然后,然后的很久以后,他才突然发现,从那个自己设下的牢笼里离开的自己,得到的不是八田美咲也不是什么自由一类的东西。
他只是,被带到了另外一个牢笼之中而已。
而那个牢笼的锁的钥匙,从一开始就不会在他的手中。
×××
就这么站在落地窗前自顾自地回忆起了过去的伏见忽然听到那扇久年失修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那样的声音就像那扇门的哀鸣一样。
从背后传来脚步声,以及,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的,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
不用猜都可以知道他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于是伏见开口说道。
「美咲。」
「我啊,会得到力量,变得很强——」
「不是在吠舞罗,而是在别的地方。」
他这么说的时候,像是过去,初中的时候,戏剧部的人实在找不到人去演于是以什么理由找上了他。虽然不情不愿地但他最后还是背了剧本上了舞台。而他现在,仍然在背那剧本上的台词。
舞台的灯光以昏暗的亮度打在脸上,洒下阴影,舞台上寂静无声,舞台下是同样的寂静无声。失败的演员站在舞台上,台下的观众好像只有一个人。
「美咲——」
他又喊了一遍对方的名字,转过头,看着对方那张不知道写着是厌烦还是惊讶的脸,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那是嘲笑。伏见对于自己的嘲笑。
讽刺的话语,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语气,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为了所谓的「力量」而头也不回地背叛了吠舞罗,背叛了你的「事实」。
伏见觉得,那不完全是演戏,也并不是什么刻意而为。
更确切一点说,这应该是一种习惯。
从过去到现在,从这个人第一次找自己搭话到他救下了他再到那么熟悉起来之后又一起加入吠舞罗到最后他的背叛为止。时间会在崭新的书页上留下发黄的印迹,也会积累起所谓的习惯。
就像是长久近视的人,把眼镜戴上的时候是那么顺手,一样的习惯。
过去,现在,此时此刻,以及未知的将来,关于八田美咲的一切。都是如此。
那是习惯。
宛如毒品,病如毒药,深入骨髓,埋于心脏。在那流动的血液之中,永远地循环。
你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吗。
让自己藏在镜片后面而勉强不会觉得太过刺目的视线转向八田美咲那张熟悉的脸上的时候,他在心里,这么无声地说。
你会觉得——这样,入戏太深的我很可笑吗?
没有人会回答他,就像他已经再也逃不出这个牢笼中一样。
06.偽りのストックホルム症候群
(虚假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你听说过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
「啊?什么鬼东西。」
「果然美咲不会知道这种东西呢。」
「你烦不烦啊。」
「……你的地理考试没问题吗。」
「………………行啦!笔记给我!」
后来某天八田忽然想起这段发生在某个午后似乎再平常不过的对话,斯德哥尔摩?他努力地回忆着那几个假名的拼法在google的搜索栏里输入。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他在心里想,什么啊,被囚禁的人爱上了囚禁她的犯人?这个女人的脑子没出问题吧。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每天的教科书都有一半的几率会忘记带去上课的他自然不会记得去和伏见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答案。再之后时间流转直至现在,八田忽然觉得,那个斯德哥尔摩城里住着的可怜的脑子有点问题的女人,简直像极了站在眼前的这人。
那个人站在窗前,多少年没被人拉开的窗帘被拉了起来。窗外的阳光倾斜而入,明亮地让他都能够看清楚空气中飘舞的灰尘的形状。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身高确确实实比他高了差不多十厘米但年龄其实还比他小几个月的人站在那里,背光的角度让他那张挺清秀的脸上被打上厚厚的阴影。
看起来竟然有一种虚幻无比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伏见下一秒就会这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如同,过去那样。
「……猴子,我觉得你真的去一趟神经病医院。」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美咲?」
「以前没觉得,现在的你倒是越来越欠揍了。」
「那么,要来打一架吗?」
八田觉得,这样的伏见让他烦躁。烦躁。烦躁。无比的烦躁。烦躁到似乎随时都会让他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得甚至有一个瞬间会想杀了伏见。
以前的伏见是怎么样的?中学的时候,还在吠舞罗的时候,虽然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温情温柔可言但似乎语气也没这么,会激怒他的感觉。
而现在的伏见猿比古简直就像是在演戏一样。
「怎么?不舍得打我了吗。」
「美咲——你啊,就是这种人——」
伏见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朝着他走来,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扣子没扣的白衬衫,绷带换过新的了,厚厚地缠了一圈覆盖住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除了,左肩那个不会褪色也不会消失的伤痕。
吠舞罗的印记,背叛的证明,烧灼的痕迹。
本来相距十几厘米的距离缩短到了触手可及的一厘米。一厘米?两厘米?这种他可算不出来。
伏见稍稍低下头,距离更加接近。
那张脸上似乎写满了「快来揍我」的讯息。八田觉得很不爽,干脆直接伸出手去抓住他的领子。
然后,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下子用力过猛而把那距离直接缩短到零呢,还是对方故意造成的效果呢,总之,他又一次吻上了对方。
第二次接吻的味道,是和血同样的味道。
带着铁锈味道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到底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这种事情早就分不清楚了。他觉得自己穿着t恤衫的背上多了什么温度,冰冷的温度,似乎比常人的体温要低上一些。伏见伸出手环住了他,手指的力量似乎要在他手上按下什么印记。
而他抓着伏见领子的力道似乎也像是要把对方给掐到窒息为止的狠。手握得太紧了而让手指骨有些发麻。但是那一点的小小痛楚现在也算不上什么。
他们几乎是像想要杀死对方一样地接吻。
那真的算得上是吻吗?
呼吸的方法在这个吻进行的时候似乎被八田暂时地给遗忘了。于是他几乎是在自己快要因为窒息而死的前一秒终于结束了这个厮杀似的吻。
喘息的声音交杂着回响在空气之中。八田以仰视的角度看着伏见,对方那现在都留得有些长的头发垂下来,那些阴影加上镜片的反光,将对方的表情遮挡了个彻底。让他完全无法看清。
明明就在眼前。
明明伸手就能触碰到。
明明能感受到对方那冰冷的体温。
明明口腔里还残留着属于对方的味道。
但是,为什么看不清楚呢—--
「美咲,你果然还是童贞啊。这还是你的初吻吧,真是青涩啊……」
「闭嘴猴子,这才不是初吻。」
「……诶?」
这么说的时候伏见的表情忽然变了。本来会上挑的尾音也变成了惊讶的语气。八田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一直是一个行动派的人,想到什么做什么。于是那想法自然而然地驱使着他,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美咲,你……」
他伸手摘掉了伏见脸上架着的那副眼镜。
那张脸终于没有任何遮挡地被描绘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没有眼镜的遮挡,阴影也因为更加靠近的距离而消失。伏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那张对于男人来说有些过于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伏见挺可爱的。
「……猿比古。」
他难得喊了对方的名字。
八田觉得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话语徘徊在脑海里。一个一个的假名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组成各种各样的词汇,传达的意思却是相同的。
——为什么你要背叛。
——为什么要离开吠舞罗。
——继续留在这里啊。
言语滞留在舌尖,但是最后,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伤养好了就快点滚。」
伏见惊讶的表情变回了那太过熟悉但又让人觉得陌生地可怕的笑容。唇角用夸张的方式上扬,那没有镜片遮挡的瞳孔之中,所描绘的东西仍然是看不清楚的答案。
「你果然没有变啊,美咲。」
×××
八田美咲并不是一个很坦率的人。
可能这也算是这个年纪,这个介于男孩与青年之间微妙的差距间的年纪的通病吧,就像他初中的时候,明明觉得坐在前座的那个担任班长的女孩子长得很可爱很漂亮简直就是天使,却还是会在别的男生故意跟他讨论班上女孩子谁最可爱这种无聊又千篇一律的话题的时候,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喊着说那个谁真是丑死了那个女孩哪里好了,结果恰好被路过那午休时没什么人的教室的班长给尽数听见。
总而言之,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不想承认的事情有很多,多到如果叠在一起的话那么肯定会因为数量的巨大而顷刻间崩塌。
譬如他喜欢吃布丁这种平时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地讲是安娜这样的小丫头才喜欢的东西,喜欢到会偷偷半夜去冰箱里偷吃。身高到现在还没有超过170cm的原因其实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真的讨厌喝牛奶。自己当初加入吠舞罗的时候除了真的觉得尊先生很厉害之外还有只是不想再念烦人的高中。
还有,还有。
关于伏见猿比古的事情。
他记得伏见离开吠舞罗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租的短期公寓里能搬的东西都被搬了个空不能搬就送到了楼下的废品回收站。他所看过的文库本的小说和以前中学的时候每一本自己都借来过的笔记,都与那可燃垃圾回收日一起他们两人一起匆匆忙忙的把漫画杂志捆在一起打包回收的记忆给回收掉了。空荡荡的房间里,连墙壁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四叠半的榻榻米,上面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就好像,伏见从未曾在这个地方住过一样。
八田美咲一直记得那一天,发现伏见一直没有出现在HOMRA酒吧之后匆匆忙忙一个人赶到了那个他一个人住的公寓,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回应干脆直接踹开了那扇行将就木摇摇欲坠的门。然后,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初中的时候考试前一天在这里熬夜背书的那些回忆也好,加入吠舞罗之后出去打了一架受了伤被拖回来仔仔细细包扎伤口的那些记忆也好。都像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臆想。
后来十束先生告诉他,伏见君的话,已经离开了。
在他加入吠舞罗的这段时间里,并不是没有人选择放弃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离开吠舞罗。伏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伏见猿比古的离开。是八田美咲唯一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被背叛了」的感觉。
并非背叛了吠舞罗。而是,背叛了他。
这是八田美咲永远不想在心里承认,却又确实存在在心底深处的某个事实。
07.檻の中の二人
(牢笼中的两个人)
伏见猿比古离开的时候是第四天。天气晴朗阳光很好,就像他摇摇晃晃地跑到HOMRA酒吧门口时那天一样。他穿好了制服,Scepter4的制服。佩剑从一开始就没带出来。他从制服的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已经坏掉的终端机,屏幕裂了,无论再怎么按开机键也不会再一次亮起。
如果回去好好解释道歉的话应该也不会被扣奖金吧……啊啊。工作真是麻烦啊。身上的绷带下面的伤口其实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也无所谓了。
他特意等到一个估计谁也不会出入,也不会遇到任何人的时间走出了酒吧地下的休息室。穿过那再熟悉不过的酒吧,来到门前。
「……要走了吗,伏见君?」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说实话,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他转过头,发现居然是十束多多良。
「……十束……先生……?」
青年躺在沙发上,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他看着他,笑得一脸温和。就像是自己刚刚和八田一起加入吠舞罗的时候,负责带新人的对方来到他们面前时一样的笑容。
就像那些时光从未流逝过一样。
伏见也懒得问为什么对方会一点也不惊讶自己这个背叛者突然出现在吠舞罗里了。他有时觉得,十束多多良这个人有时候比这个吠舞罗的王还要让人觉得可怕。
「所谓王的力量这种东西啊,一直都是一把双刃剑呢。」
「……你想说什么,十束先生。」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什么……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伏见君一定也明白的吧?」
多多良这么讲的时候还是笑得一脸灿烂。
伏见忽然觉得自己也差不多猜得到对方到底想讲什么了,习惯性地乍了乍舌。干脆把手放在了酒吧那扇门的门把上。正准备打开的时候,又听见后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宣判什么一样地说道。
「伏见君——是想要变强,然后,从那个牢笼里逃出去吗?」
那句听起来像是陈述句一样的问句让他愣了一下。但他想不到回答,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扑面而来地洒在他的身上,沐浴在那过于温暖过于刺眼而久违的阳光之下,他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麻烦十束先生帮我跟草薙先生和美咲道个谢吧。」
留下这样的话语,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
等八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的时候了。昨天晚上为了发泄那些烦躁他干脆抓了镰本出去找人打了一架。打完架回来照例也受了伤,上了药倒头睡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结果又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到了晨曦微露的时候。
他梦到了很多东西。醒来的时候全都忘了,但是那些情绪却好像残留了下来,化作了什么奇怪的冲动,似乎驱使着他跑到那个地下室的休息室。
然后,那里空无一人。
那间休息室因为各种原因已经被近乎废弃了很久很久,电视机,沙发,床头柜,地板,所有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似乎每走一步都能看见空气中的灰尘飞舞。那扇唯一的窗户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帘被大刺刺地拉开,阳光从那玻璃外面照射进来。照亮整个房间。
空了的玻璃杯孤零零地待在床头柜上。
而旁边的那张床上则空无一人。
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枕头被平平整整地放好。有人在那上面躺着,躺在那里,带着令人讨厌的笑容看着他的记忆似乎全是捏造。谁也不在。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该死……」
他一拳捶在了墙上。那墙上也都是灰尘,因为自己的动作全部飞了起来,呛得他差点咳嗽起来。
「该死……混账……」
他像是被什么情绪控制着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张空了的床前,不知道为什么,就直接躺了上去。
八田躺在那张床上,闭上眼睛,有什么味道萦绕在鼻腔的周围。那是,铅印的书本的味道。是那个人最喜欢的那些无聊的文库本小说呢,还是那些情报局的公文文件?
他当然分辨不出,也懒得去分辨。
只是任由自己沉溺在那种味道之中。
他觉得自己也该去看看医生了,精神病科的医生。以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什么的病因上报。就像伏见猿比古那家伙一样。
不会承认,也不想承认。但是,其实那个无形的牢笼一直都在。
而那把可以将牢笼打开的钥匙,就算是此时此刻,也在他的左心房之中,不断地跳动着。
×××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从前有一个笨蛋,他建造了一个坚固的牢笼,把自己囚禁了起来。那个牢笼的钥匙,在他自己的手上。那个牢笼的锁挂在门的内侧,钥匙在他的手上,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出去。
他在牢笼里弄出了声音,等待着,谁过来,破坏那个牢笼,来找到他。
然后终于有一天有人来到了那个牢笼外面,他从牢笼里面看到了牢笼外面的那个人,然后,他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他跟着那个人离开了那间小小的牢笼,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被带进了另一个牢笼。
然而这一次,那牢笼的钥匙却不在他的手中。
他也想从那牢笼中逃离出去吧。因为想要再一次去往那个人的身边吗?
但是他也好,那个人也好,或许,谁也不知道吧。
那个无形的牢笼里,囚禁着两个人。
对啊,你们谁也不知道吧。
就是这样,令人发笑的故事。
直至现在,也仍然在那名为牢笼的舞台之上,上演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