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01.
折原临也快死了。
这个消息是三岛沙树告诉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很平静,黑色的短发已经蓄的足够长一直到腰,拂过白色的连衣裙随着巴洛克风装饰的咖啡店中稍强的冷气微微晃动,玻璃窗外绚丽的金色阳光刺目的铺洒过来,在她似乎是面具一般微微笑着的表情上打上阴影。
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上搅拌加了七勺糖没加奶精的蓝山咖啡不自觉的便停了下来,然后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沙树脸上的表情。
他以为沙树会死。那种意义上的死,当自己的信仰死了,自己也会跟着死去,如同被捆绑的连锁反应一般不受任何控制的死亡,精神层面上的死亡。
然而她没有,她的表情一如既往。三岛沙树低头仍旧喝着三色的特调果汁,即使过了那么久她仍旧喝不下咖啡她说她讨厌咖啡的苦涩,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表情竟像极了折原临也。
他记得似乎是好几年前折原临也带他去了池袋的某家咖啡馆,点了两杯蓝山咖啡,自说自话的往他的那杯里加了七勺糖没加奶精,然后看着他喝下去时被甜的微微皱眉的表情后笑的一脸欠揍。
接着折原临也往自己那杯咖啡中同样加了七勺糖没加奶精,然后一脸平静的喝了一口那已经沦为浓糖水的咖啡色液体,说,我讨厌咖啡的苦涩啊。
你妹的咖啡。过了几年他才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应该吐槽。
但是忘了。
02.
那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一切日常与非日常的故事被埋葬在了池袋,掩上了黄泥封上了土,如同墓地里压上封石,陪葬品是所有所谓的爱恨情仇只是没人会来盗墓。
纪田正臣和三岛沙树离开了池袋,定居在了某个小城市,偶尔会和已经交往似乎有段时间的帝人和杏里联系,他们跟他聊着一些池袋的琐事,静雄先生似乎不再天天破坏自动贩卖机虽然脾气还是那样暴躁,新罗和赛尔提举行了婚礼,来良那边高三晚自修好累,日常的和非日常的,池袋的故事仍在继续,只是纪田正臣在池袋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地球仍然在转,池袋仍然是那般,除了一点。
折原临也彻底消失在了池袋。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这样说似乎也有点不对,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没有黄巾贼,没有Dollars,远离池袋的纷争日常与非日常,只是与女朋友三岛沙树一起开始的新的日子。
结束是新的开始,按照哲学的说法,就这样说吧。
纪田正臣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淡忘了,每天上学,打工,放学,买菜,回家,做饭或者洗碗,看电视,聊天,睡觉。如同机械般重复的生活,他好像也确确实实淡忘了什么。有一次帝人来到他住的地方,留宿了一晚上,第二天离开的时候他听见帝人迟疑了一下对他说,你变了,正臣。
他和沙树仍保持着同居的关系,但仍旧止于此,没有什么更进一步。他觉得他在保留什么,保护什么,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他也开始淡忘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保留了一个习惯,去咖啡店的时候点一杯蓝山咖啡,他会加七勺糖不加奶精,然后拿起咖啡杯喝下那已经甜的过头失去了咖啡原本苦涩味道的液体。但他似乎习惯了,沙树也从来不纠正他,只是偶尔有同班的同学看到会用惊奇的目光来赞扬他的动作。
只是一种连自己都忘记理由的习惯罢了,纪田正臣这么解释道。他的记忆有一部分被自己忘了。
直到某一天三岛沙树喝着她喜欢的三色特调果汁对刚往蓝山咖啡里加完第七勺糖的纪田正臣说,折原临也快死了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他淡忘的那部分叫折原临也。
03.
纪田正臣在新宿的某家单人病院看见了折原临也。
真的快死了啊。他想这么感叹,眼前的折原临也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跟电视剧里似的,他开始有些恶劣的想,这家伙出车祸了?还是从38楼跳下来没摔死?
他顺便排除了遇到静雄先生的可能性,否则他现在看见折原临也应该是在太平间。
这家伙是谁啊。
思绪突然跳到了这个问题上。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折原临也,应该说似乎很多年脑中已经没有折原临也这个人的概念,这几个平假名都还在,只是怎么都不会放到一起凑出那个名字,Orihaya Izaya,折原临也。他张口,什么东西在压迫着声带,他不自觉的便念出了那个名字。
——临也先生。
那些被淡忘的东西好像突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迅速的氧化,一如从千年的古棺中拿出的丝绸,但那个是逆过程,一些碎片如同时光倒流般迅速的复原成型,拼凑成型,某些记忆涌现了,过于强烈的爆炸,竟让他一瞬间想要上去将那个男人身上大概是维持生命的管子全部拔掉,然后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完全的谋杀。指尖烙下的却又不完全是恨意。
回过神来的时候纪田正臣发现自己真的那么做了。一旁不知名的经常在电视剧里出现的仪器滴滴滴滴滴急剧跳动刺耳无比,他的手感受到血管小小的搏动,他跨坐在折原临也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颈。
瞳孔瞬间放大,某种恐惧感代替了刚刚不知名的汹涌而出的感情。而后他突然想起加了七勺糖不加奶精的蓝山咖啡的甜味。
折原临也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着加了七勺糖的蓝山咖啡,对他说。
“我讨厌咖啡的苦涩啊,小正臣。”
04.
醒来的时候他看见护士惊讶的表情在眼前放大,有些尖利的女声说我们差点以为你醒不来了先生。语气中似乎还残留有震惊。折原临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潮湿的感觉,温热已经褪去剩下冰冷的痛觉。唇边好像残留着什么味道,他勉强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能辨别出一种熟悉的味道。
加了七勺糖没加奶精的蓝山咖啡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见门边站着的少年手上捧着金色的威尔士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