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他们吵了一架。
Francis和Arthur吵了一架——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吵一架。
有时是因为Francis的放浪不羁四处留情,有时仅仅是因为某天的酱油买的贵了一点。
比更年期的夫妻还能吵。经常在半夜三更被吵架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吵醒的邻居吐槽说。
而那天他们吵架的主题——如果吵架也可以有一个主题的话。
旅行。关于即将到来的属于两个人的假期的旅行。
Francis说要去奥尔良,不仅仅因为圣十字大教堂里错综的彩绘玻璃透进五彩斑斓的阳光,更多的是因为那个被称为“奥尔良的少女”的圣女贞德,Francis一直很欣赏那个出身农家却得到了上帝最大的恩赐的少女——虽然说真的他本身并不那么信奉基督。废话现在可是21世纪。
而Arthur只是冷笑的嘲讽一句你要去那里吃烤翅的话去肯德基就行了,如果不怕被垃圾食品毒害的话。
Francis说宝贝你的舌头怎么那么毒,Arthur说你早该有觉悟。
Arthur说要去伦敦,那个天空中永远都充斥着潮湿的气味的雾都,他说只是为了再去看一次也许满载着荣耀与华贵的伦敦塔顶,他自己都忘了从那里是否能望到泰晤士河并不是清澈见底的水,或是伦敦的雾是否能够掩藏住他。
Francis则也毫不客气的嘲笑,小心哪一天空气尘埃吸进太多就挂了。
两个人这样争吵着,即便以前有过类似有山盟海誓的话语还是昨天还在床上甜甜蜜蜜打情骂俏,现在只为了个旅行目的地就这样毫不留情的互相损着。
据说这就叫做骄傲,男人的骄傲。那天窗外的雨肆虐的打在窗户上,啪嗒啪嗒,也无法洗去那扇老旧窗户上大概跟这公寓年纪一样老的灰尘。
那灰尘固执的像他们一样。男人是这样的生物,两个男人在一起只不过是这样的生物乘上二而已。
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那个头疼的邻居终于受不了了一脚踹开那扇老旧的门,本就残损不堪现在变的更加摇摇欲坠,不知这门的寿命是否跟他的两个主人的爱情一样。可惜那个暴力的邻居先生已经听不见行将就木的那扇门的抗议声。
“你们两个扰民啊现在是半夜2点!”
于是这场可能有主题的争吵终于在房东大妈的调解下结束了,最后决议是分开旅行。
于是那个假期,Francis和Arthur决定分开旅行。
我选择去奥尔良你一个人要飞向伦敦,
尊重各自的决定维持和平的爱情,
相爱是一种习题在自由和亲密中游移,
我问过太多次你爱不爱我。
分开旅行
[上]
Francis从巴黎出发,乘火车到了奥尔良,本来晴朗的天气却在他下火车的瞬间如同孩子般翻了脸,下起了雨,这种天气让他想起了Arthur,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目前与自己分开旅行的恋人。
恋人?大概是吧。
奥尔良没有华贵的城堡,只有教堂、老城和美丽的皇家街道,却又是无数人眼中别具一格的风景。
五月是鸢尾的花期,紫蓝色的盛放着的花朵在雨水的淋洗下愈发美丽,像即将展翅而飞的蝴蝶。
他去了Maison de Jeanne d'Arc,那个他每年五月都会来的地方,今年也没有例外。
Francis再一次看见了那句被无数人铭记了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上帝能赐与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给予我。”
上帝的恩典算是什么呢。这世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上帝吧。对,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虔诚的人。
他那位高傲的恋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曾经某年的五月陪他来奥尔良后看见他在Maison de Jeanne d'Arc里算的上是虔诚的表现后,除了震惊之外还对他说再也不会陪他来奥尔良了。当然结果便是又一场的争吵,然后往后每一年的五月便是他独身一人来到奥尔良。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恋人呢,难道这也是上帝的恩典?
或许说,这就是自己不相信上帝的惩罚吗?
Francis这样想的时候差点把刚喝了一口的POUSSE-CAFÉ给喷出来。他目前所在地是教堂附近的一间酒吧里,据说很多人在教堂作完礼拜后都会来喝酒。酒吧里奏响一曲人间曲,有人问为何有酒,有人答你的问题跟人为什么存在一样无聊一样无解。
活着,醉着,死不掉,醒不了。
Francis记得第一次见到Arthur时他也喝了酒,点的就是POUSSE-CAFÉ,Rainbow,有着彩虹的颜色,看起
来就像毒药的鸡尾酒。
然后算是什么呢,孽缘还是一见钟情呢?
Francis是一个喜欢流连于花丛中的人,但不代表他滥情,因为他真正爱上的人并没有几个。
有许多女人喜欢他,他也丝毫不介意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换,有时他也不会介意身边是个男人,只要是符合他的爱好的话。
但是能长时间待在他的身侧——甚至让他收敛了风流的性格的人,只有Arthur一个。
然而说实话Arthur并不是他所中意的那种类型。高傲,明明是个爱哭鬼却还非要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就像个孩子。相貌也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何况还是个连做菜都可以炸了厨房的男人。
自己当初到底喜欢上这个人哪点了?还是那名为Rainbow的鸡尾酒真是会让人对谁一见钟情的毒药?
差点又要喷出第二口酒。
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在分开旅行。
反正旅行结束之后还会见到的。还是自己真的死心塌地的爱上了那个坏脾气的人?
怎么可能。那个别扭的连我爱你都说不出口的人,遇见以来就是自己一直在单方面的试着尽可能宠溺他,否则他们早不是一天吵一架这样的程度了。
绝对是太久没有碰女人结果变的自暴自弃了。
安慰顺带嘲讽了下自己,Francis抬眼的瞬间却看到一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长金发,穿着跟烈酒一样热辣的女人向他走来,火红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哒哒哒哒。或许是女神的舞步。
“一个人喝酒?”
笑的像盛放的玫瑰般灿烂危险。配上典型的搭讪语句。然后近看才发现的,那个女人有着一双翠绿的眸子。
“是啊很寂寞呢,要陪陪哥哥我吗?”
回以一个微笑,Francis很自然的勾搭上了对方白嫩的肩。
怀疑是爱谋杀了爱情。
反正他们现在是分开旅行。
五月的奥尔良,下了一整天的雨。
[下]
Arthur的心情很不好,从决定分开旅行的那天晚上起就很不好。
虽然早就习惯了时不时的争吵,反正吵完了过个一会照样会被某个混账以“来和好吧”的理由压倒在床上,然后嗯嗯啊啊,宣泄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然后就可以忘记刚刚才说出的要跟你分手。
就这样和那个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窗户上灰尘积得一天比一天厚。他们的关系就像一个已经保持绝对稳定螺丝却松散了的天平,稍稍一动就会倾斜,然后上下摆动摇摇晃晃却总有办法找回原来的平衡感。
天平两边是他们两人,两个同样过于骄傲只是表现的方法不同的男人。
伦敦果然在下雨。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还弥漫着一层薄雾。虽说他早该已经习惯这种似乎抬眼连水分子都能看见的天气,但今天却异常的厌恶着。
啪嗒啪嗒啪嗒。雨打在车窗上,滑落下来的水迹确是灰色的,这车窗上大概也积了厚厚的灰,因为已经好久没开了。手握住方向盘时都有种不实在的感觉,自己大概被某个喜欢喝红酒隔三差五就跟女人搭讪也不怕知道得过病没的混蛋宠坏了。哦真的是被宠坏了。
之前喝了一杯Sloe Tequila,龙舌兰,野莓琴酒和柠檬汁共同调和而成的鸡尾酒,并不是那么烈的,却让他有种晕眩的感觉。
雾不是那么浓的,却似乎厚的连前方都看不见,连未来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真令人不爽。跟Francis那个混蛋一样。
人生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正如相遇,正如相识,正如相爱,正如某部长达200集的肥皂剧。
Arthur至今还没有想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和Francis待在一起,在茫茫人海中不小心碰到的几率是几百万分之一,会一见钟情的几率是几百万分之一的平方甚至立方。那混账的老天。
他更加想不通的是他们究竟是如何相处下去的,那螺丝松散了的天平究竟是如何复原的。
他知道Francis其实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Francis需要别人说爱,需要别人死心塌地的爱,而Francis自己却不会轻易的喜欢上谁。所以才会那样,按照中国的某句古话便是万华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旁人看来就是风流成性情场高手。
而他自己呢。强到已经有些近乎偏执的自尊心让他绝对不可能轻言什么爱。假如有一天Francis离开了他那一定不是因为他输给了什么人,只是他输给自己那该死的高傲。
人总是坚持着什么却说不清自己坚持的是什么,Francis的坚持是这样,Arthur的坚持也是这样。
这样的两个人叠加在一起,不过是变本加厉的尝试瓦解和坚持。
他们都想瓦解对方的坚持,结局是两败俱伤。
所以才会分开旅行。
想起来居然是件如此可笑的事情,明明计划只是分开旅行,却让人感觉像是他们的结局。
又不是分手旅行。
前方的雾终于消散了一点,车往前开,却遇上了红绿灯。
极度的烦躁。
握着方向盘的手好像没力气般的垂了下来,摸索到了放在座位旁的手机。
干脆,要打个电话吗。
拿起,翻盖,按键声,电话簿,下移。
一个一个的人名跳了过去,最后定格在一个没有名字的手机号码前,一个无比熟悉的号码前。
没有标上名字——因为不知道标什么名字好,要么太平常要么羞耻的让人想砸手机。最后变成了空白。还有就是他早就背下了这个手机号码。属于Francis的手机号。
……要拨吗,之后说什么好呢,不小心打错了?你在干什么?那边天气怎么样?
手指却先行动一步,按下了拨打键。
然后响起的是《Le Papillon》的旋律,那个法国电影蝴蝶的主题曲。
将手机靠在耳边,听着那挺熟悉的旋律一遍一遍的盘旋。或许就像蝴蝶在盘旋?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无人接听。蝴蝶盘旋累了,也无人伸手去接住,任其坠落。
……那混账不想接吗。
狠狠的想要挂掉电话,却在行动前一秒听到了那个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
“……喂,有什么事吗?”
“……我……”Arthur刚想开口说什么,但灵敏的听觉却捕捉到了那一端隐约传来的,声音。是女人的声音。
——这种时候你还接什么电话啦。
柔媚的、女人的声音。
“……不小心打错了啊,打扰了你的好事还真是不好意思,Francis。”
“……喂,你……”
对方的话还未说完便变成了忙音,Arthur逃避般的挂断了手机,往旁边一扔,那红绿灯的颜色早已在他等待Francis接电话的时间中变换了好几次。踩上油门,加大了档数,连是否会违规都不再去管。
突然想起Francis对他说过许多遍的Je t'aime,法语中的我爱你,突然想起Francis曾对他说为了他不会再去找女人的。
滚你妈的爱情。
颊边不知何时滑过了泪水。差一点便肆虐的泪流满面。空荡荡的车内只有反光镜看的见他在哭。
车不知道在雾中行驶了多久,Arthur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去的目的地。他只是在任性的向自己撒娇,在无人会看见的此刻。
然而人生他妈的真的总是充斥着意外,所以才会有人指着老天说日。
一只猫突然从这大概已经是荒郊野外的地方突然蹿了出来,Arthur反应过来时已经快要来不及,慌乱之下转动方向盘的后果确是狠狠撞上了一棵高大的树。
这种事俗称车祸,然后这种事据说只有在那传说中200集的连续剧中才会出现。
Arthur忘记了系安全带,所以车祸发生的瞬间狠狠撞上了挡风玻璃,不幸?或许吧。
而那时候他想到的却还是Francis,记忆像倒放的电影一样,过去的一切,一幕一幕的,回现。
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吧?
这种时候才会变得诚实的自己,真可笑。
『我爱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若是我可以不加掩饰地说出口……该有多么轻松?
他的手开始在身边乱抓,终于摸到了那个长方形形状的东西,颤抖着的手翻开手机盖,凭着记忆按下号码。
计划是分开旅行。
为何像结局
我明白停在你的怀里
却不一定在你心里
那是分开旅行不是分手旅行,却更加像结局。
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刚刚才听过的旋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也许这一次不会接了吧,就像狼来了的故事里一样。
Arthur这样想着,血混合着泪滴落在了身上。
我爱你……这样简单的话,如果能早一点说出口,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种情况呢。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分开旅行的。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爱上那个叫Francis的男人。为什么。
……真是可笑。他和他都是,他们都是。
“……喂?”
想要挂断的那瞬间彼岸的某个人终于接起了手机,却能听到嘶拉嘶拉的声音,是信号不好吧。
“……Francis。”
他叫他的名字。
“……喂……?Arthur……你那里信号很差……。”
“Je t'aime。”
“……喂?喂?……你刚才说了什么?……信号真的不太好呢……”
“……喂?……”
“Arthur?……”
无人应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