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oding Ash。
「临也先生,你相信耶和华的存在吗?」
纵然那么多年过去,那个少年的话语仍旧如同是用某种利器铭刻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或许那地点又是心脏的里端。像是不可治愈的伤口。
纵然他已经快忘记了那个少年的相貌,纵然他觉得他连自己都快忘却了。
但是那伤口依然在发疼,已一种无比温柔的方式。
「临也先生,你知道吗。」
被分割成方块状的磨砂玻璃上有绚烂的色彩,阳光透过,又被微笑着阻挡了大部分。剩下的能看见的光,却是那样的微弱。
神圣的教堂却得不到光芒的洗礼,多么讽刺的认知。
仅剩的光芒打在少年的脸侧,而他茶色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颈间,带着几丝难以言喻的香气。
穿着黑色长袍的失格修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神明的存在。」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抚上他脖间所挂的那个已经旧了的十字架,他看见少年在笑,无声的用自己嘲讽着那高傲的神明。
他想说这种话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啊,一如既往的,以他们应有的方式。
只是少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那样的神明,从来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信仰。」
他甚至清楚的记得这么说着的少年眼中不是绝望,而是什么带着怜悯的光芒。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
被上帝所抛弃的人类们祈求着那或许总有一天会再一次到来的理想之国。
Zion
Chapter/1
这个城市已经疯了。
折原临也走在大街上时这么想。
面包店的老板一脸狰狞的追打着偷面包的小孩,小孩踉踉跄跄的跑着,被追上,然后开始被毒打。属于孩子的悲鸣与惨叫不绝于耳,直至那声音渐渐微弱然后消失。只剩下中年妇人看管的面包店被角落里已等待许久的穷人们一拥而上,那中年妇女厉声的尖叫接续了已经消失的孩子的哀鸣,但柜台里那一条一条甚至未烤熟的黑面包仍被抢了走。听到动静的面包店老板又转身冲了回去,嘴里还不停的叫骂着什么。
刺耳的。
混乱间又有差点与他擦身而过而他决定非常明智的避开,毕竟他确实不想再费力气用刀子威胁那些已经偷窃习惯的人将他的东西交出来。那并不困难,只是总需要消耗比闪避更多的力气。
这个城市已经完美的疯掉了。
折原临也这么想,虽然他知道这之间自己也出了一份很大的力。
这是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年。
在这期间这里已经从所谓神所庇佑的城市变成了撒旦所不屑的地狱,根据上一次波江送来的消息,王国主教的评价确实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或许也更糟了也说不定。
主教的暴卒,乱民们的组织,经济的崩溃,王国的不闻不问。
这一切使得这个城市近乎是一夜间成为了地狱。
当然这些可不完完全全是他折原临也的罪啊,所以就算那所谓神明真的存在,也请不要给予他给那个十二翼天使一般的审判哟。
他继续这么想着,心里带上了几丝不知该从何形容的愉悦。
然后这愉悦马上将会被成倍放大,因为那破败的教堂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破败的教堂已无法能窥见他往日的光辉,因为被那肮脏的尘埃和留有火烧痕迹的砖块所遮掩了。长椅都已经被人抢走了,石制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不知是何时的血迹。
只有壁画上所描绘的东西还昭示着这里是间教堂。
折原临也绕过了那因为太重所以没法带走的——嗯,那桌子叫什么来着?算了这不是重点——绕过了那个桌子,推开了礼拜间虚掩的门。
「早安哟。我送东西来了。」
茶色头发的少年穿着修士的黑色长袍,待在礼拜间的一角。
Chapter/2
折原临也第一次遇见那个修士是他第一天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他相信如果波江目睹了这一切一定会带着善意和些许的恶意称呼那为命运的相会。
那天他刚刚拜访过这里的主教,主教和他那个即将成为修女的养女三岛沙树似乎都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特别是他的女儿,在听了他那些准备好的演讲后眼中露出了如同他每一个信徒的狂热。
他隐约能明白那位红衣主教的养女对于那虚无的神明没有丝毫的信仰。她只是尽责的活着,作为一位统领着一个城市人们心灵的伟大的红衣主教的养女,假装着虔诚与毫不动摇的信仰。
这点让折原临也感到十分满意。
这是一颗好棋,他想。
于是毫无意外的那位红衣主教在他的养女请求带折原先生去看看教堂时微笑着点头同意了。
那个还没有换上修女服——或者说还没有发初愿的黑发少女看着他满脸都是开心的笑,这种笑他曾看的太多,在他以前所待的城市里。
「折原先生。」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了的折原临也马上转过头,又对上了三岛沙树那不知为何似乎比刚刚更灿烂了一点的笑容。
「啊……怎么了?」
「我是说,折原先生可以先陪我去见一个人吗?」少女似乎并不在意他刚才的走神,依然笑着这么说。
「我的荣幸……是朋友吗?」于是他也配合的笑着,目的明确。
「啊……那个,算是吧。」少女回答着,令折原临也意外的确是她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苍白的脸侧如同抹了一层淡红色的胭脂,黑色的短发衬出少女独有的美好。
这让折原临也忍不住开始猜想那所谓的朋友和这位主教养女的关系。
情人?好吧,这是第一直觉的反应了,不过依照这个少女对他养父惟命是从的态度似乎不会在初愿之前做出什么背叛上帝的事——虽然他确信这个叫三岛沙树的少女并不信仰上帝。
那么,是暗恋的人?——嗯,这个答案或许很合理。
真有趣。他想。
「那么,请带路吧,是在哪里呢?」
「不……也在教堂那里,只是不是主教堂那边。嗯……他才刚刚成为修士。」
修士?……他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号代表的含义。不能怪他,毕竟这些知识都是来这里前半个月被矢雾波江以一种填鸭般的方式灌下去的。
哦对了,想起来了,发了初愿后的初学生。修士。
那可真有趣不是吗?即将成为修女的少女和修士少年的恋爱故事?如果可以的话要记录下来回去讲给波江听呢,这样她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沉迷于那些奇怪的歌剧了吧。
「折原先生?」
折原临也知道自己又走神了,这还真不是什么好征兆,毕竟他需要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
「抱歉,我们走吧,三岛小姐。」
像是道歉一样绅士的朝着少女欠身,并执起对方的手,但没有吻下去。
一路上三岛沙树向他介绍着这个城市的情况,有关宗教的,有关这个城市的光辉与荣耀。
折原临也听的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所需要的情报应该不会在这个少女身上。不知为何现在的他对于那个她所要去见的修士更感兴趣。而三岛沙树讲的也很心不在焉,如同背诵着难以理解的课文的孩子,只是一味的在背诵罢了。折原临也想她现在说不定在想的事与他相同?
折原临也思考着用什么方式委婉的表达自己想要听听有关她那个朋友的事情,然而完整而得体的句子还没有拼凑出来,三岛沙树已经停住了脚步。
「我们到了,折原先生。」
面前是一座不知该用什么词句去描绘的,如同皇宫般奢华却仍带着那所谓庄严肃穆之感的教堂。
做礼拜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不知是昭示什么的钟声正好响起,莫名的有些刺耳。
这个以宗教统治而闻名,王国唯一一个完全实现政教统一的城市,被人一半讽刺一半赞誉的称为“神所庇佑的城市”的主教堂。
此刻他这个大概可以去亲吻堕落的十二翼天使的折原临也站在此处,仰望着耶和华冰冷的脸侧。
他突然想放声大笑。
然而他终究没有。
按照约定——那种东西或许真的存在?折原临也和三岛沙树并没有先走进那豪华的主教堂找那位正完成一场弥撒的神父攀谈。而是从后门——神圣的教堂居然也可以和这样的字眼用在一起可真是有趣?
然而那位主教的养女对他说「这个请为我保密啊,折原先生」——那个可能是整个教堂最尊贵的初学生似乎已经完完全全信任他了。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
这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这一点小小的疑惑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沙树~」
他看见穿着黑色的修士长袍的茶发少年站在庭院里。听见他们走来的动静便笑着转过了身。
三翼天使一般的美好——哦他还真的不想承认这是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形容?
折原临也突然觉得自己被波江传染了。
那个少年叫做纪田正臣,刚刚成为修士。三岛沙树说,他是她还在贫民区时就认识的朋友。
而他折原临也不会放过三岛沙树在为他介绍时语气间的愉悦和羞涩和纪田正臣在听到三岛沙树提到贫民区三个字时眼中瞬间闪过的绝望。
好有趣。好有趣好有趣好有趣好有趣。
这个城市绝对有意想之外的有趣。
折原临也当晚写了这样一封信想寄给矢雾波江,但想想之后决定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之后再寄出去。嗯。
Chapter/3
王国历1186年,三月,王都。
骑士团长专属的房间内,似乎不会拥有第二种表情的青年翻着微微泛黄的书页,机械一般,冰冷的眼神的扫过上面带着某种古老味道的文字。窗外正欲歌唱什么的归鸟似乎也为房间中的沉默空气摄住,在枝头上扑打着翅膀,去年已经半枯的羽毛因此掉落了几根。
但至少一切都很正常,直到—--
「你们这群混账给我认真守门,否则杀了你们啊!」
接着便是什么重物——大概是骑士盔甲吧,因为听起来有些刺耳——被举起来时那种近乎哀鸣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了那些守卫的,然后,铁器狠狠划过墙面,不知道是谁临死前的尖叫。
青年合上书,有灰尘因为那动作而逸散出来,叹气——准确来说,是做了一个如同叹息的表情。接着他站起身,推开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红木制的门。
吵闹的声音在他出现在走廊的瞬间如同被施了某种魔咒,消失的彻底。
「呃……幽……」
手里还举着另一个骑士盔甲的金发青年转过头,脸上似乎浮现了一种无比微妙的,认错的表情。
被唤作幽的青年摇了摇头,视线越过金发青年,落在那个骑士的残骸上,同时忽略了旁边那几位摸鱼的守卫向他投来的感激的眼神。
——哥哥。
他这么“说”…无声的。
仅仅是作了一个口型罢了,没有声音,一丝一缕的声音都没有。
或许那才是——魔法的根源。
平和岛幽令人沉默的魔法的根源……同时也是,平和岛静雄憎恨的根源。
「哎呀呀,果然小静你来当骑士团团长,是整个王都的灾•难呢~」
一个声音突兀的打破了这微妙平衡住的气氛。
这个……能让平和岛静雄刚刚平复的血液被憎恨埋没的声音。
起伏的语调上扬的声音和讨厌的称呼。
仅存的理智以某种壮烈的形式崩溃的彻底。
于是他手中的骑士像不为自己的意识控制一般狠狠向那声音砸去,驱使着的是无法控制的恨意。
然而地毯与铁器滑擦的声音告诉他没有击中。
理所当然一般的事情。
「忘记赛门说过暴力是不好的吗?」
「住嘴!然后给我滚!」
他怒吼着,恨意驱使着他再找点什么东西砸过去。
(——如果不是这混账……幽也不会……!)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挡在了他身前,将那个令人憎恨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幽……?」
没有回答,不,是没有回答的声音。
平和岛幽只是伸出一只手臂,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上前。
「真是爱护哥哥的好弟弟呢。」
如同赞美一样的话语却带着几丝难以言喻的讽刺,与被剥开壳的记忆一起混合而成的上等恨意。
「骑士团的待客之道我记得可不是这样的哟……嘛算了,我今天只是来传话的。」
折原临也转向平和岛幽。
「上面说了哟——」
「弑神计划已经开始了。」
「你可以真正的复仇了哟,高兴吗?」
这句话也如同什么咒语,将走廊里似乎快燃烧的空气浇息。
王国历1186年,四月,圣都。
折原临也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天才。
他站在那个被外面戏称为“圣都的炼狱”的边界区域时这么感叹着。
在准备的那个月间他明智的(被动)否决了妹妹们所提供的潜入方案,转而是埋头苦读起矢雾波江所提供的一系列宗教书籍,从精装版的旧约全书到不知道哪个地摊上找到的封面已经破烂不堪的所谓宗教简史。一本一本,堆满书桌,轰然倒塌时一定非常壮观。
「波江我可以……少看点吗?」他记得他第一次看到那堆书时这样问波江,语气像极了请求少写点惩罚性质作业的学生——舞流说的。
「不可以。」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这么毫不留情否决那请求。
「我会去见上帝的哟……?」
「你本来就要去。」
完完全全的抗议无效。
——总之如果忽略那段血泪般的回忆,虽然那段回忆让现在的折原临也忽然想起了上午和三岛沙树去见的那个染了头发的小修士,或许他们的处境有点像?
就像让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第二天就要去进行神学院的主教测试——而且是那种考不及格就会被施以旧时代的巫女火刑的那种。
真是个恰当的比喻不是吗?
总之还是忽略那段回忆,他折原临也成功而明智的以邻国一个宗教国家使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踏入这片所谓神圣的土地,而不是作为一个偷渡者从这个边界区域偷偷摸摸的潜入。
否则他——现在也不能这么悠闲的站在这里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上午的行动,那位以独裁出名的三岛主教眼神中的赞许和他养女掩饰不住的崇拜之情,还有就是那个小修士听到三岛沙树对自己的介绍时语气中的欣喜和崇敬时眼神中的警惕和得体的冷漠——和对少女的保护。
他似乎能闻到自己身上那浓重的洗不干净的血腥味——那种味道是再多次的洗礼都无法掩盖的。
一个简单的少年,单纯的孩子是无法明白的气息。
这让他在任务之外稍稍觉得有些有趣。
——当然,也只限于稍微罢了。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个少年的利用价值并不大。
不过现在……
折原临也抬起头,发现刚刚那个被一群人围攻抢走了手中一个硬币的少年已浑身血污,蜷缩在一个肮脏的角落里,似乎再也无法动弹,呼吸一口这世界污浊的空气。
这里就是所谓——理想之国的炼狱?
不,既然还有炼狱的存在,又怎么能被称为理想之国呢?虽然圣都的那位主教从来就不愿承认这块完全无法好好管理的边界区域是属于圣都的领土。
是啊,毕竟背负着Zion这样美好的名字,又怎么能派出他们引以为傲的敢死队——哦不对应该称呼为狂热的宗教部队去清洗这些真正无辜的贫民呢?
——尽管谁都知道耶和华手上沾的人类的血比炼狱中堆积的尸体更加腐臭。
折原临也想拿出怀表确认一下时间,但又觉得自己那个怀表在这里显得太过张扬了些,他不想引起什么太大的骚动。于是他只能抬头看看天空,正午的阳光比起这黑暗的角落实在太过刺眼了。
「……折原临也先生吗?」
属于少年的却又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的声音响起,被点到名的人配合的微微低头,直接对上了出声的人。
两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相对这炼狱来说太过高雅的服饰,看起来应该不是属于这个宗教城市的衣服。出声的是站在前面的少年,黑发,发型也很少年的刺猬着……咦这句话好像有点语病,不过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一定是那些塞满他记忆的宗教行文害的。
「哟……龙之峰帝人同学?」
情报里所写的名字。
圣都地下反抗组织Dollars的首领—--
龙之峰帝人。
黑色的冰冷的文字所叙述出来的情报,就是他手中最大的棋子。
他将自己从那奇异的回忆中调整回来,挂上那万年不变被人赞为奸诈的笑容。进入工作状态了哟。
然后他们站在那里开始了直奔主题的交谈,期间站在龙之峰帝人身后那个似乎是叫黑沼青叶的少年离开了一下,吩咐几个人将那个被丢在角落里已经有路过的流浪狗开始啃噬的尸体。
流浪狗居然会吃尸体还真是令人震惊的事情,难不成这里的狗也沾染了这里那些流浪者的疯狂?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重点。
短暂而充实的交谈结束之后他看见了龙之峰帝人眼中那有些掩饰不住的厌恶神情。
这又让他不小心回忆起了上午刚认识的修士——是叫纪田正臣吧?嗯,没有记错。
「……我觉得我们的合作一点都不会愉快,折原临也先生。」
黑发的少年靠在墙上,看着折原临也这么直白的说道。
「跟你合作的可不是我啊,是王都哟。」
「从我们这里的角度来看,这好像不是什么很平等的合作呢。」
「不要这么说哟,龙之峰——不,帝人同学?」
「我们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相应的你也要帮助我……和王都。」
「多么公平的合作……不,是交易啊,不是吗?」
黑沼青叶似乎因为他的称呼而很不悦的皱了皱眉,而折原临也只是回应了一个笑容。
「……那么,虽然不太可能,还是预祝我们交易愉快吧。」
龙之峰帝人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黑沼青叶跟在他身后也离开了,离去前还给了丢给了他一个好像是威胁的眼神——虽然毫无用处吧。
「当然,交易愉快唷。」
他对着无人的暗角这么说。
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
圣都Zion的主教堂,穿着主教袍的中年男人签好下一份文件,思考着对王都的下一步行动。
隔壁的房间里,换上了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把玩着手里小小的十字架,发现自己脑中想到的全部都是折原临也那让人颤栗而激动的话语。随后想到的则是金发少年今天带着他出去玩时一脸认真的对他说折原临也很危险。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握紧十字架,却不想向她假装信仰的神明祈祷。
王都骑士团的房间里,金发青年狠狠地捏断了一只无辜的钢笔,黑发青年站在他身后,冷漠的表情掩饰不住他眼神中的些许担忧。
某个黑暗的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泡好了一杯牛奶,给卧在沙发里的黑衣女子递去。
「Celty。」
「开始了哟,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灰暗的街道上两个黑发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脑中描绘的是不同的事物。
「帝人前辈。」
「嗯。」
「终于开始了呢。」
「嗯。」
有些冷漠的回应着,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年所想到的是幼时那些已经泛黄的记忆。
——这样我就……终于能找到你了吧。
教堂的地下牢房里,有着齐耳短发和红色双瞳的少女抬起头,印入眼中的是无尽的黑暗。
而后—--
折原临也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折原先生?」
一个声音止住了他。折原临也抬起头,是换下了那身黑色的修士衣服的茶发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衣服的少年看起来有种纯净的错觉。
「……哟,晚上好啊。」
无人能够制止——无论是那扭曲的轨迹还是毁灭性的后果。
——弑神的罪,要多少人的性命才足以背负呢?
Chapter/4
「我记得,你们的修道院可是有门禁时间的?」
两个人并排走在圣都那虽比起王都冷清却仍不失繁华的夜市,看起来和许许多多过路的人无异。
「哪个修道院都会有吧,折原先生。」
街灯的光线打在少年的身上,稍稍有些刺眼。染色的发和在这街头似乎挺流行的服饰让他看起来就和一个平常的少年无异。说实话完全无法联想到上午他在修道院里看到的那个样子。
圣都夜晚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夜市的店铺亮着的光芒掩过了路灯,与王都的景象简直无异。
不过也是,这个城市的宗教信仰从来就不是狂热而残暴的,对于普通的正式居民来说,他们只需要定时的去做几次弥撒,每月向教会交一些比起他们的收入来说其实微不足道的钱,就能享受圣都以各种渠道在各种方面提供的福利。——对大多数人说,这确实是个成功的政策,而对圣都来说,这样的政策也是他能在十几年间就发展成这副景象的王牌。
只是对于那些神职人员这些规则便严苛的多。似乎永远不会完而又无用的宗教课程(这有多么枯燥他折原临也有非常深刻的亲身体会),每天要主持的礼拜和倾听的不知所云的告罪——还有就是修道院那些离谱到跟监狱似的作息规定。
所谓最接近神的存在离那神明创造的乌托邦竟距离如此遥远,不得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所以说折原临也觉得这个少年很有趣。似乎不信仰神明,完全不遵守修道院的规定却完成了那初愿当上了修士——这对于那自以为是的神明,也是一种讽刺吧。
「……折原先生?」
然后折原临也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思考的却是一些似乎完全无关的东西。
「……我说,不要喊我喊的那么生疏嘛。」
半晌后他说,一半的目的是尽量自然的接上那些他压根没有听到的话语。
「我们似乎本来就不熟吧。」
出乎意料的,对答的十分冷静——让他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这还真是他折原临也一生中失败。
「好吧……那,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折原临也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有些微妙,肯定仍保持着那样的笑容,但他相信其中带着些僵硬。
然而少年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仍旧向前走着,和他的发色很相配的眸子看着被带着些昏黄的街灯灯光染的困倦了的石路。
周围的光景不知何时变的安静了,他们似乎已经在折原临也出神的时候走出了繁华的夜市街。
折原临也突然觉得他是在期待什么。
而后纪田正臣停住了脚步。
「我说啊——折原先生。」
声音被并非刻意的压低,似乎是一种威胁的语气。
折原临也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以他们为中心,确切来说,是以他为中心。
很难让人记住长相的脸,但是都戴着黄色的布巾,是一种标志吧。
明显的敌意——是对于他的。而显然,为首的则是自己身边的那个名为纪田正臣的少年。
包围圈形成后,少年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身看向他,眼神中是再明显不过的警戒和敌意。
「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圣都的。」
「但是——只有一点。」
不同于白天所听到的,干净还带了点少年特有的青涩的声音——现在听到的声音,仍旧干净,却像带一把白刃,一定会狠狠的刺伤人。
「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沙树的。」
——太有趣了。
折原临也这么想,然后松开手,放开已经握紧的匕首,然后他很配合的伸出双手并向上举起,典型的投降动作,如果他还在骑士团的话一定会被扔去关禁闭。
「我明白了哟。」
「不会伤害她的,毕竟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呢。」
(反正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的谁的血。)
像是作出什么承诺一般,却丝毫没有郑重的语气,他的态度似乎让周围那些带着黄布巾的人很恼怒。
然而察觉了这怒气的纪田正臣只是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住手。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折原先生。」
「都说了别那么生疏,叫我临也先生好了?」
一点也不符合这时气氛的话语似乎再一次激起了周围的人的怒气。他毫不在意的加深了挑衅一样的笑容,然后注视着少年,微妙的期待着他的反应。
而他只是看见少年举起的那只手的袖间隐约着很熟悉的——利刃的寒光。
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让他有些许的不习惯。
忽然少年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而那些人则很配合的马上让出了一条走道,这情形他以前似乎经常见到。
「总之,这算是警告啊,临也先生。」
然后那声音又恢复成最初那般。
折原临也决定收回自己之前那句话—--
这个少年会成为……他的一张王牌。
[其实谁都不是被上帝所爱的孩子,因为没有人真正信仰着他。]
[耶和华可寂寞了。]
给矢雾波江的信中折原临也写了两行字,然后便放下了笔。因为他听到了敲窗的声音。
按照一般人的常识这样深更半夜如果有人敲窗,一定会害怕那是半夜鬼敲门——特别是在这个被宗教信仰啃噬的城市。
但很可惜,他折原临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常识对他来说,或许是比神明还遥远的东西。
所以他心情很好的——至于其中的理由比较复杂——去打开了窗户。
然后,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的,他看到了一个与这黑夜无比匹配的,黑色的身影。
全黑色的长袍,遮住了全身上下——包括头部,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真的会将那误认为幽灵。
然而折原临也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了……骑士团长……不对,Celty?」
Chapter/5
[许久不见了,波江,我不在的时候有想念我吗☆]
[说起来,有从那些可笑的歌剧中找到永远把你弟弟留在身边的方法了吗——没有对吧。]
[好啦先别撕信哟,寄过来还花了我一番心思呢。]
[接下来会说正经的。]
[其实你不觉得从第一句话开始我说的就很正经吗?]
[总之——]
[事情很顺利,那位主教先生对我很满意,和帝人同学的洽谈虽然不怎么愉快但也算成功。]
[已经和骑士团长还有新罗联系上了,他们在那边过得可真不是一般的惨我都忍不住想笑了。]
[就算是那位刚进骑士团半个月就成为骑士团长的Celty和那位王宫第一医师,在那个圣都中却不过都是该被扫下地狱的异类?]
[小罪歌也在那个阴暗的地方等了很久了呢——]
[棋盘的开局出人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得到了计划之外的棋子——还是个好棋呢。]
[Lucky?Fortunate?哪种说法都一样吧。]
[三岛沙树——那位主教先生领养来延续统治的女儿,虽然她本来就在计划之内,不过意料之外的是她似乎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毫无疑问她成了我的信徒——这似乎还是你取的名字?我一向更愿意把那些崇拜我的话语与行为的少女称为是迷恋上我了。不过按照那个国家的说法……]
[毫无疑问,她将我当成了神明,代替耶和华的位子。]
[另外一个,“Knight”。]
[纪田正臣。]
[主教堂的修士。]
[三岛沙树在贫民区认识的朋友。]
[似乎掌握了这个城市的一些地下势力。]
[这样的描述似乎有些简单?但是我已知的只有这些啊。]
[我对他很感兴趣哟。]
[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啊,波江又得麻烦你了哟。]
——[谁都不是为神明所爱的孩子,因为谁都不信仰着他。]
——[耶和华其实可寂寞了。]
P.S 祝你早日从那位小姐手里抢回你亲爱的弟弟哟。其实那也不是Celty的错,她也不是女巫啊。
P.S又P.S 不要再翘班去看那些歌剧了哟。
P.S的P.S的P.S 管好舞流和九琉璃。
Yours
依然比耶和华更热爱人类的折原临也
穿着白色大衣的高挑女性果断的将信撕成了碎片,在开头与PS与折原临也四个字的部分地方撕的特别用力。然后将剩下的残骸扔向了燃烧着的壁炉,白色的纸张迅速的炭化,熔于火红溶为黑暗。
然后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文件。
「哼……Lucky Dog啊。」
「这样的结果你应该很喜欢吧。」